地铁+徒步+小黄车
一个城市达到一定规模以后,会让人有无力感。不仅是说从城市的一个区前往另一个区的耗时漫长,更是说从市区到郊区,从城里到城外的殊为不易。被鳞次栉比的建筑密集连接成的城市封闭着的环境里,人们失去了自然,失去了自然所代表着的四季;一年到头都在建筑与建筑的缝隙里,充其量到完全人工化了的公园里才能窥见一点点被拥挤到了旮旯里、深渊里的季节的蛛丝马迹、自然的片言只语。
地铁为这样的困局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解决方案,不必自己开车等待漫长的拥堵,不必骑车费力,不必去火车站坐火车那么正儿八经,只要走下地铁,一站一站地快速移动起来,就会用最小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在一两个小时之后抵达遥远的郊外。在终点站下车以后,通常就已经置身真实的自然中了。
郊外的地铁车站厕身在一片几乎没有道路的野地里,像是某种奇怪的行为艺术,让在人们的印象里都是繁华热闹的地铁站变身如野外的机井房。在这样的地方,大地和田野,山峦和丘陵,虽然也已经不能说一如他们千百年来本来的样子,但是毕竟比之城市里要疏朗宽阔得多了,空气和阳光也都有了自由舒展的足够领域,让人不再为时时处处都在喧嚣的城市环境所胁迫和挤压。
冬天已经到来,池塘已经结冰,但是芦苇和蒲草却依然有着它们从春到秋一直持续过来的生命姿态;在静静的阳光里,在被北风吹得透明的天空下,芦苇的荻花与蒲草的锈色草茎都因为随风而动而像是依然有生命的延续。
杨树夹道的乡间小路,落叶刚刚覆盖满路面,走上去哗哗有声,干干的叶茎叶脉在你越走越有意思的脚步下发出的脆响,才是大自然对人本来应该有的那种声光电的、耳眼鼻舌身的全息模式。落叶不仅覆盖了路面,还覆盖了碧绿的小麦与枯萎的茅草,覆盖了苗圃里郁郁葱葱的小松树,大田中稀疏的枣树枯死了一般峥嵘的无叶的枝枝干干。
道路上车辆行人稀少,大地上正沐浴着上午时分最安静最透明的阳光。你只要不知不觉地迈开大步向前走,东看看西看看地向前走,走走停停地向前走,世界就都是你的,你也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中。
在一片面积广大的废弃的沙地鱼塘里,早已经没有了水,也没有了曾经有过水的痕迹;只有丛生的野草和刚刚落了叶子的树行覆盖着、点缀着这片罕见的荒野。那些就在昨夜刚刚落下来的叶子,均匀地覆盖在草上:杨树的叶子是黄绿的,法桐的叶子是锈色的,银杏的叶子是湛黄的,泡桐的叶子是墨黑的……这些叶子,一片连着一片,像是平铺开来,在逐一做着自己从天而地的最后展示。它们已经在树冠里存在了整整三个季节的美,如今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铺展在地面上,让你近观之后,便将永去。在这个时间这个现场里,你有幸成为见识到它们最后一次美的展示的人,你会因为激动而珍惜,可能还会因为伤逝而渺远,但是也更会因为自己的脚步与它们共时共境而产生一种孩子似的兴奋。生命的各个阶段都是生命的组成部分,都是天地间的大美,而如果没有今天郊野里的徒步,一切就都将错过。
徒步的优势在秋冬季节里最明显,任何地方都可以斜插进去,走直线,或者走自己随意走的任意曲折线。这里没有路,也不必走路,随意走进去,绝对没有虫虫蚁蚁,没有蚊蝇蛇蝎。所有的动物都已经谢世或者冬眠,只有人才依旧拥有这样审视与玩耍的可能。我们像是出来玩的孩子,兴奋地在广袤的荒凉里行走奔跑,站住了惊喜地叫喊,对着结满了籽的蒿草或者折断的杨树枝干凝神。这种久违了的孩子式的无目的地玩耍,被直接置景于如此荒凉的少人干涉的自然中,于身心的修复与回归都是一次难得的刷新机会。
最妙的是,拜时代所赐,这么走累了,想换一种移动方式的时候,不论是在无人的河边还是在偏远的滹沱河花海,找到一辆小黄车小橙车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扫码以后骑上去,就会获得崭新的愉快,获得加倍的速度,去正定吃一碗饸饹面也就变得不再遥远。
期待着地铁四通八达,通向更多更遥远的地方。
这是城市生活里的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