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读诗059：叶臻——做个牛肉干，不做老约翰
《菊花》
□ 叶臻
父亲手术出院
将医院配发的
塑料尿壶、痰盂、脸盆
都拎回了家
尿壶还做尿壶
痰盂还做痰盂
脸盆刚开始还用来洗脸
后因出现裂纹
就被父亲添了些泥土
用来养花养草
父亲去世时
尿壶还在床底
痰盂还在床侧
已成花盆的脸盆
在窗台上
开出了几朵
黄白的菊花
《军礼》
老赵退伍回乡
办了个养猪场
他说他曾养过
这么一头母猪
连选三头种猪
与它交配
它都不配合
直到暮色降临
它才翘起短尾
与一头种猪
尽了云雨之欢
当时他只觉得
这头母猪有些另类
但随后的几次
它都如此
细一琢磨
就觉得这头母猪
有一种别的母猪
没有的品性
那就是羞耻感
再给它交配
就安排在夜晚
不仅成功率高
而且产崽也多
当有一次
它一窝产下19只猪崽
创猪场母猪产崽之最时
他一激动
还“啪”的一下
给这头母猪
行了一个
标准的军礼
《冬天过后是春天》
夫妻俩即将关门上锁
去城里打工
丈夫搬来梯子
把堂屋窗户右上方的玻璃
卸了下来
妻子会心一笑
用手指了指堂屋的房梁
梁上有一个
去年的燕窝
《漂亮脸蛋》
上世纪70年代
老刘服兵役期间
曾枪毙过
一个漂亮女人
法医的验尸报告都证明
这个女人死了
老刘却说
这个女人没死
老刘结婚的时候
这个女人说
你老婆的脸蛋
没我的漂亮
老刘有了女儿后
这个女人说
你女儿的脸蛋
没我小时候漂亮
就在昨天晚上
老刘半梦半醒
这个女人又说
你可以把我打死
但你没有权利
剥夺我的漂亮
你那颗子弹
往哪里打不行
为什么要穿过
我漂亮的脸蛋
《旅行》
老伴去世后
他就只能一个人
去旅行了
住旅馆
他仍然住
双人床的单间
上半夜睡左边
下半夜睡右边
这样
服务员第二天
整理房间时
或许会发现
床单上有两个
睡觉的人形
《手》
母亲患了帕金森综合征后
就包不了饺子了
春节回家这几天
常常是母亲的手像饺馅一样
被我的手包着
有时是母亲的手像饺皮一样
把我的手包着
母子二人就这样包着新年的饺子
但由于不停的颤抖
很快就露出了生活的荠菜、肉末
和铜钱
《养狗的女人》
养狗的女人
最喜欢小狗约翰
约翰常以作揖摇尾为饵
张开四腿
诱她挠痒
她乐此不疲
把约翰挠舒服了
自己却越发的痒
约翰调皮的时候
最爱咬她腰间
粉红色的裙带
裙带咬开了
她的脸就有些红
气就有些喘
整个的身子骨
就会瘫软在沙发上
每到深夜
她时常将手
从被窝抽出
放到鼻孔下
有时还真能闻出
约翰的味道
【南人评诗】
爱吃牛肉的人，有爱吃纯瘦的，有爱吃带筋的，还有爱吃牛肉干的。
叶臻的诗就是带筋有味的牛肉干，品砸着很有味道。
《菊花》：藏而不露的深情，与告别仪式上摆满灵堂的黄白菊花相比，这些由父亲用过的尿壶、痰盂、脸盆带有父亲的味道，从这些花盆中长出的黄白菊花，自然也就附着了父亲的灵魂，带着父亲的味道。
《军礼》：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成一行，老赵干母猪交配，都干出了波涛，其悟出的道理就是到了夜晚才能交配的“羞耻感”和对“英雄母猪”的敬畏之心！
《冬天过后是春天》：一块玻璃，一片善心。善绝不是从自身出发，而是换个位置，从他人、他物的利益出发。诗歌标题也在启发我们，行善，才能让人生和未来获得希望。
《漂亮脸蛋》：打人不打脸，何况是美女。如果阴魂不散，那一定是老刘扣动板机的一瞬，爱上那个美女犯人，或者认为自己对“美”同时犯下了罪。想象一下记忆的湖底，有许多尸体，你有爱，它们就会浮上来纠缠，你不爱，它们就会永远沉底。关键在于爱与不爱，铁石心肠还是带点柔情，前者可以睡得如死猪，后者会让你彻夜难眠。
《旅行》：只要床单上有两个睡觉的人形，白头偕老的伴侣就从未离开。人死，并未真死，还有你的爱牵住她的灵魂；你一松手，她才会真的死去。
《手》：母亲的手包住我的手，我的手包住母亲的人，从一层到千层。只是爱有千层，敌不过生活歇斯底里的颤抖！
《养狗的女人》：你能想像她是一个什么角色的女人，你也一定能猜到她为什么养狗，美好青春由一只狗来陪伴，那个与小狗同名的约翰，你真他妈操蛋！
诗如其人，叶臻也应该是一块有筋有肉有味的牛肉干，这类中年男人诗中透出的味道是爱的汁水多年浸泡而成，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奇特的吸引异性的味道。
正因为这种男人容易被女生喜欢，所以我希望叶臻不是那个与小狗同名的约翰。
【作者简介】
叶臻，本名叶有贵，男，1963年2月生，安徽宿松人。有诗入选《当代诗经》《新世纪诗典》《中国口语诗选》《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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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南人诗集《黑白真相》（主播：芳心许卿）
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诗集《致L》获第二届《诗参考》杂志十年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