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悖论
恐惧是个很有意思的玩意儿。在《为什么探讨幸福、恐惧和善良》一文中我曾说它是人生的制动器,让人们在积极的有所为的时候不至于忘乎所以,还要有所不为。但我忽视了恐惧的另一个作用,那就是恐惧的驱动作用。集制动与驱动于一身,这便是恐惧的悖论。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人告诉我电非常危险,切不可触碰。家人绝没有想到,他们的反复叮嘱竟然点燃了我的好奇,越是恐惧,好奇心越是强烈。终于有了一个机会,那是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在村里的打麦场遛达,发现一个裸露的电线头。我带着极大的恐惧和无比的好奇,走近那个线头,并伸出小手。也许是上天眷顾我,在触到线头的一瞬间,我无意中采取了一种科学的方法,用手指背面指甲的部位触碰线头。一股剧痛袭来,我被重重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我才爬起来,一路小跑,回到家中,进了家门,嚎啕痛苦,把家人搞得莫名其妙。
这绝不是个案,我听到过很多人讲述类似的经历。恐惧一方面严厉的告诉我们不可以,另一个方面又暧昧的诱惑我们去尝试。多年前青少年中流行“死亡游戏”,竟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不怕死吗?怕!也正因为怕,他们才去大胆的尝试,这就是恐惧的悖论。
因为恐惧人们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因作弊而被处分的孩子哭着告诉我,他之所以作弊是因为害怕,害怕妈妈失望的叹息。一个入室盗窃的罪犯告诉法官,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是穷日子过怕了。陈胜吴广巧妙的利用了恐惧悖论,引发一场动摇大秦帝国的农民起义。他们一干人等行至大泽乡,天降大雨,耽误行程,按律当斩,于是他们对九百戍卒这样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历史上著名的大泽乡起义由此爆发。他们为什么敢冒杀头的危险而揭竿起义?因为害怕。正因为害怕,他们变得勇敢。铤而走险不仅是勇敢的表现,恰恰也是恐惧的结果。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恐惧悖论的积极一面。因为对黑暗的恐惧人类发明了电灯;因为对体力劳动的恐惧人类发明了机械;因为对彼岸的恐惧人类发明了宗教;因为对疾病的恐惧,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医疗水平不断提高……恐惧以另一种方式推动世界发展。对于恐惧,我们该爱还是该恨呢,这是一个问题。
恐惧,既是前进的阻力,又是前进的动力;既能让人望而却步,又能让人奋力突围;既能让一个人沉沦,又能让一个人焕发活力,既能毁掉一个人,又能成就一个人;既能抑制欲望,又能诱发欲望……作为一名教育者,无论你是家长还是教师,都应该清楚的意识到恐惧悖论的存在。你既肩负着为孩子祛除恐惧的责任,也肩负着为孩子培植恐惧的责任。畏首畏尾固然不好,无所畏惧也不见得就好。尊重恐惧与蔑视恐惧,接纳恐惧与消灭恐惧,服从恐惧与战胜恐惧,对教育者来说同等重要。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对你说:“爸爸,我怕。”你将如何回答?你是鼓励他:“不怕儿子,没什么可怕的。男子汉的字典中不能有害怕这两个字。”还是同情他:“是挺可怕的,当年我也很害怕,但是咱们可以共同面对。”两种方式没有优劣之分,重要的是:你跟孩子探讨过恐惧吗?
恐惧埋藏在心灵的最底层,被重重叠叠的东西覆盖着,比如自尊、骄傲、荣誉等等。揭开恐惧的面纱,进入恐惧的世界,才能实现心灵的碰撞。你的孩子,你敢说你爱他吗?如果你不知道他怕什么的话,那可能是一句空话,或是说你爱自己胜过爱孩子。有些人,并非不渴望成功,而是害怕失败;并非没有需求,而是害怕拒绝;并非缺少希望,而是害怕失望;并非怕吃苦,而是怕嘲笑;并非不喜欢考试,而是害怕排名……所有这些,你真的知道吗?之所以设计这样一个讨论主题,就是想促成你们之间的关于恐惧的交流。
关于幸福的讨论可以让你收获幸福,关于恐惧的讨论可以让你收获爱。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