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坡深度游
马坡深度游
作者:李广生
在一个地方呆上几年、十几年或几十年便认为对它了解了并因为熟悉而生出轻慢觉得它不过如此的想法是错误的。
我曾在美国的一所大学里盯着路边的树发呆了很久,散落一地的形状类似于我的家乡的著名特产栗子的果实让我惊奇万分。它的表面那么光滑柔润质地又是那么坚硬,还有若隐若现的花纹,是制作手串的好材料,拿在手中盘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包浆变色,能够吸引众多羡艳的目光和啧啧的称赞。我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来,擦去表面的尘土和污泥,对着阳光仔细观察,像是一个宝石鉴赏专家得到一颗稀世罕见的钻石,我想我的脸上一定露出隐藏不住的贪婪的表情。我的样子引起往来师生的好奇,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但没有围观。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理喻的,这些树、这些果实从他们一生下来就这样,他们司空见惯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很多美好都是这样被错过的。
迁入马坡已经有9年了。9年是什么概念?是我已有的生命的五分之一。哇,这样一想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稀里糊涂的这五十来年居然有五分之一属于这里!假如还能再活这多年,假如不离开这里,我的人生的十分之一将属于马坡!有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原因能够让你付出生命的十分之一?如果有人这样问你,一定让你陷入颇费踌躇难以取舍犹豫之中。一辈子那么短,世界那么大,想做的事那么多,一下子拿出生命的十分之一,你会舍得吗?可你在无意之间就迷迷糊糊的做出选择,并且以一种迷惘的执著坚守自己的选择,投入的比例要远远高于十分之一。但是,你是否只停留在时间的表面呢,像是一片飘在时光河流上的落叶,随着它漫无目的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深度游这几年突然热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舟车劳顿去一些陌生的地方体验深度游。住上三五天,吃它一两顿,四处逛逛,参与几个专门为游客准备的项目,就算深度游了吗,事实上很多当地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也还未感受到深度。深度游不用离家出走,不能疲于奔命,恰恰是你生活的地方,你付出了生命的相当大的比例的自以为很熟悉的地方,才需要你真正的深度体验。那些熟悉的景物,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街道,住在一起多年的老街坊,喝多了也不会叫错的地名,更值得你深度感受和体验。
于是我策划了这次马坡深度游,必去的地方有两个,一是乡村赛马场,二是马坡路口地下通道。两个地方挨得很近,如果自南向北游览,先见到赛马场,继续前行则进入地下通道。如果自北向南游览,则是先穿过地下通道,出来就能见到赛马场。在它们的东侧几公里的地方就是著名的潮白河和奥林匹克公园。这布局和法国巴黎有点相似,塞纳河畔是罗浮宫和巴黎歌剧院,潮白河畔是赛马场和地下通道。
赛马场既没有马也没有与场有关的任何建筑,是一大片下陷的空地,非常平整,长满了杂草。你会觉得这有什么可看的。如果你参观过位于意大利首都的古罗马斗兽场,在残垣断壁上感慨过,就能体会站在路边鸟瞰根本不存在的乡村赛马场的那种感受。当年这里赛事频繁,人欢马叫,好不热闹。多少人如醉如痴,多少事如梦如幻,如今只有杂草丛生,狐兔奔突。这一大片空地成为老人和孩子的乐园。立春之后,阳气上升,虽然还很冷,又有老人带着孩子来这里放风筝。站在路边,看见一位老人,推着自行车走向赛马场的腹地,车上装着他的家伙什儿——风筝和放风筝的工具。他把车支好,取下东西,蹲在地上,开始组装,另一个老人从赛马场的另一侧走过来,蹲在一起攀谈。他们会聊些什么呢?是当年的繁华还是如今日子的静好,我无从得知。眼前的这一幕让人浮想联翩。
风筝是人类挣脱羁绊追求自由的象征,几千年来放风筝的习俗长盛不衰,是因为人类追求自由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我的家乡是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那里的人对自由充满向往,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从来都是被自由的汗水浇灌。风筝扶摇而上,两个老人抬头仰望,又一个自由的梦想升空了。这里的人们同样对自由充满了渴望。赛马场,一个自由的天堂。
从赛马场北行几十米就进入地下通道,四个出口分别通向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地下通道很宽敞,有剧场的效果,因此这里就成为艺术的殿堂。人类对艺术的热爱似乎是天生的、骨子里的、基因所决定的,无论男女老幼,有文化和没文化的,逆境中或顺境中,哪怕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也会对艺术充满热忱。艺术绝不是某些人的专利。地下通道的落成为这里的人展示艺术才华释放艺术激情提供了舞台。每天晚上,夜幕刚刚降临,马坡附近各个小区的居民,那些艺术爱好者和民间艺术家们纷纷会聚到这里,一场艺术盛会就此拉开序幕。生管笛箫、敲锣打鼓、歌曲戏剧,好不热闹。这边是唱的,那边是跳的,这边有乐队伴奏,那边有音响功放,这边大声喝彩,那边热情鼓掌,世界艺术中心维也纳的新年也不过如此。置身于地下通道内,你能欣赏到最原生态的艺术,感受到最真挚的艺术表达,体验到最富感染力的艺术熏陶。不错,这就是一个艺术殿堂。
我出生在中国书法之乡和世界提琴之乡,在两种艺术的滋养下家乡人对艺术有种由衷的热爱。若是没有马坡深度游,我真的不知道这里也盛开着艺术之花。早晨,我穿过地下通道,里面静悄悄的。走到东北口,忽然听到音乐的声音,谁这么早?放眼望去,一个中年女子,正在对面入口处独自一人翩翩起舞。光影朦胧,舞姿优美,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马坡,一个古老又年轻的小镇,等待着人们的深度体验。生活不只有苟且,诗意不只在远方,深度游可以不用背井离乡。平淡如水的日子,潜下去,水底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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