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蕉睡醒在昨夜的雨里

美人蕉睡醒在昨夜的雨里

朋友家住一楼，院子里养着很多株美人蕉，它们有着硕大的叶片、挺直的腰身，秋天时候，会开出一长串的粉红色花朵，一团火顶在头上一样，这是一种积极的、向上的植物。朋友很喜欢，说这是属于她的花。我每次去看朋友时，也顺带着看看她的花。这花初生时很好看，有着少女的羞涩感。不曾想，长大了就多了几分妖气。晨雾一起，它的叶子上沾着露水，手臂碰过去，微凉的触感，令人生出戒备之心。我不喜它的花开，只喜它的肥大叶片。——下雨的时候，权且可以当作芭蕉吧？人在室内，听雨一声声敲打它的叶片，也叮咚，也旖旎，也浪漫。

从前时候，喜欢看清晨窄巷里有女子罩一把印花小伞，独自、完整、个体地走过。后来不喜欢，觉得雨里的女人会有失从容，倒是喜欢看书房里静读的女子，她们内心里有静气在。一个有静气的女子是稳的，即使有风，也不会兀自摇曳。

昨晚朋友那里有雨。她说雨是在子夜时分落下来的，原不曾听到，后来雨声通过美人蕉的叶子传递过来，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挤进她的耳膜，在里面炸开来，她不得不听，后来又听出瘾来，便去窗前点灯看她的花。夜雨很瘦，伶仃，稀疏，点点，滴滴，击落在院子里美人蕉的叶梗上......她觉得自己也在雨中了。

我这里无雨。雨都落在她的黑色世界。我这里是有着阴云的明朗天气。我不曾听雨，雨都在隔岸。

接到她的信息时候，我开始想念她那里的情景，也想起某年自己曾走过的异乡。那里有旧的楼宇，木质窗棂，一扇半开，一扇微合，几个失眠的旅人在窗下安坐，偶尔小声交谈，偶尔站起走动，身影攒动，周边也有雾气升起，令人猜测室内的画面，以及他们交谈的内容。那天，隔壁旅馆里也有灯火在屋檐下绽开。我的一位故交住在那里，他来自遥远的南方城市，为了赶赴一场约会而来。他在夜里忘记了关灯，他是心里有故事的人。

朋友说：昨夜雨时，天空似有燕子飞过，它们惊乱的翅膀需要在今晨展平。我从雨后的屋子里走出去，看见太阳躲在云层背后，不敢示人。月亮讲给她的情话，太羞涩。等不及的黎明，唤不醒贪着恋爱的人群。

我在清晨的路上行走，拾一枚柳树的叶子，连同朋友的语言，一起夹在书本里，暂做书签。秋天带来的冷，需要下一个春天殷勤偿还。和朋友说，我准备沉睡一整个冬天了，任外面的世界喧嚣，也独自成茧，也独自清欢。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怕已是五彩缤纷时刻，那就请你等我，和你一起种许多的美人蕉。想必那时的我，再也不会慌张了吧？我们走过的季节越多，内心亦会更加稳妥。那时候，我也会和你一起站在窗下听雨，而不觉凄凉逼仄。

我们都知道的。这个季节，我们需要坐下来，把内心里隐藏的诸多秘密一一摆开。有深远情意的就留下，没有的就打包丢弃。日子从简，心事也该从简。然后，在摒弃了所有的繁杂过后，我会和你一起打开朝南的窗子，放进风，放进雨，也放进黑暗过后的所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