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不是一位喜欢调情卖俏的正派姑娘?

你也许读过爱尔兰著名作家科尔姆·托宾的小说《大师》(这部小说为他赢得了2006年的都柏林国际文学奖),你或许也看过有英国钱锺书之称的戴维·洛奇的《作者,作者》,但你很可能却没真正领略过这两部小说描写的对象——一位小说大师——亨利·詹姆斯作品的真正风采,你可以从这本《黛西·米勒》开始。

一百多年前,瑞士小镇沃韦。一家古老的酒店,花园里,六月明媚的晨光中,来自美国的年轻男子温特伯恩,邂逅了美丽的黛西……

《黛西·米勒》所写一个热爱生活向往爱情活力充沛年轻又美貌的姑娘,在那个顽固僵化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做些“伤风败俗”、旁人想也不敢想、于是恼羞成怒转而耻笑的事情。但出乎意外的是,这位小姐生前遭人非议,死后却有这么多人前来送葬。这个天真无邪的人,拥有着明亮的双眸、乐观开朗的生活态度和自在的灵魂,必须死去,才能得到世人的宽恕与认可。

《黛西·米勒》是亨利·詹姆斯的成名作。作为一个开创心理分析小说之河的先辈,亨利·詹姆斯善于描摹内心世界的、有如绣花针般细腻精致、如手术刀般锋利准确的那支笔,在这部小说中初露锋芒。

年轻女郎瞅着自己的荷叶裙边,再次伸手抚了抚缎带,趁这当口,温特伯恩壮着胆子说了句这儿风景真美。他的窘态渐渐缓解了,因为发现她一点都没尴尬的意思。那迷人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显然,既没有遭到冒犯,也没有惊慌失措。如果说跟她讲话时她看着别处,似乎并未认真倾听,那不过是她的习惯和风格罢了。然而,随着他话多起来,点出风景中的趣处恰好与她又不谋而合,于是渐渐的,她的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地瞥向他,而他也看得出,瞥来的目光相当直率、毫无畏缩。可若说那目光不够端淑就错了,这姑娘的眸子中闪烁的真诚与纯洁毋庸置疑。那是一双绝美的妙目;说实话,这位漂亮女同乡的脸蛋儿、鼻子、耳朵、牙齿,哪一处都是美丽无方,为温特伯恩多年来所仅见。女性的美丽为他所钟爱,不仅耽于观看,也沉迷于剖析;这不,对于眼前这位女郎的脸,他得出了几个结论:绝非寡淡无味,却也谈不上生动;虽是精致异常,温特伯恩心底却嫌它缺那点睛之笔,当然这点颇可原谅。他认为伦道夫老爷的姐姐十有八九深谙风情;他敢肯定她很有个性,可是在她那阳光、甜美、不谙世事的小脸上,看不到一丝嘲讽,一丝揶揄。还没过多久,她乐于交谈的天性就一览无余。她跟他讲,冬天会同家人,也就是她、妈妈、伦道夫去罗马。她还问他真是个美国人吗,她看不像,犹豫片刻之后,说他更像个德国佬,尤其是在他讲话的时候。温特伯恩笑了,说他还遇到过一口美国腔的德国佬呢,而一口德国腔的美国佬,印象中还真没见过。接着他问她,要不要坐到他刚刚离开的长椅上,那样会舒服些。她回答说自己喜欢站着,或者到处走走,可话刚落音就坐了下来。她说他们是纽约人。“你知道纽约在哪儿吧?” 温特伯恩一把抓过她泥鳅般的小弟弟,拉到身边让他站了几分钟,顺势了解了更多她的事情。“告诉我你叫什么,孩子,” 他问道。

“伦道夫∙C∙米勒,”男孩儿快嘴快舌地说。“我也告诉你她叫啥,”他边说边用登山杖指着姐姐。

“叫你说你再开口好吗?”这年轻姑娘不动声色地说。

“能一闻芳名,那是本人的荣幸。” 温特伯恩说道。

“她叫黛西∙米勒!”男孩儿叫了出来,“可那不是她真名,她名片上的不一样。”

“很遗憾是吧?我的名片你一张都没有!”米勒小姐说。

“她真名叫做安妮∙P∙米勒,”男孩嘴没停地说道。

“问问他叫什么,”他姐姐吩咐道,指的是温特伯恩。

可伦道夫对此似乎根本没有兴趣,他继续滔滔不绝地抖搂着自己的家世。“我爸爸叫做埃兹拉∙B∙米勒,”他宣布道。“我爸爸现在不在欧洲,他那里比欧洲强多了。”

一时间,温特伯恩误以为男孩儿的这番说辞是家人教的,暗示米勒先生已经升入天国。还好,伦道夫接着又说,“我爸爸在斯克内克塔迪。他做的是大生意。我爸爸很有钱,真的。”

“够了!”米勒小姐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垂下阳伞,注视着它那绣花边儿。温特伯恩随即也放开那孩子,看着他倒拖着登山杖,沿着小径跑开了。“他不喜欢欧洲,”年轻姑娘说道。“只想回家。”

“你是说回斯克内克塔迪?”

“对啊,他想立刻回家。在这儿没有男孩子跟他玩儿。男孩儿倒是有一个,不过总跟着个家庭教师,那家人不让他玩儿。”

“那么说,你弟弟没有家庭教师?” 温特伯恩问道。

“妈妈也张罗着给他找一个,能和我们一起旅行。有位太太跟她提到过一个很好的老师;那位太太是美国人,也许你也认识,就是桑德斯夫人。我记得她是波士顿人。她跟妈妈说过那位老师,我们也打算请他陪我们到处跑。可是伦道夫说,他不高兴有个老师任我们去哪里都跟着。他说不愿意坐火车的时候还要上课。况且,我们有一半儿时间都呆在火车上。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位英国女士,我记得她叫费瑟斯通小姐,也许你也认得她。她问我为什么不给伦道夫上课,她的原话是‘教他’。我觉得,伦道夫能教我的,比我能教他的多多了。他顶聪明的。”

“没错。” 温特伯恩说。“他是很聪明的样子。”

“我们一到意大利,妈妈就会给他张罗个老师的。意大利那儿能找到好老师吗?”

“我想,应该能找到很好的。” 温特伯恩说。

“要么她会物色一间学校。他该多学点儿。他才九岁,将来要上大学的。” 就这样,米勒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的家事,也说些别的话题。她就坐在那儿,一双美丽绝伦的手交叠地放在腿上,手指上几枚戒指熠熠闪亮,那一双妙目时而瞅着温特伯恩的眼睛,时而流转而去,掠过花园,掠过路人,掠过秀美的景色。她和温特伯恩攀谈着,似乎久已相识。他感到无限的欢愉。很多年没有听到美国姑娘这般倾谈了。这陌生的姑娘就这般走过来挨着他坐在长椅上,或许有人会说她就是个碎嘴子。虽然嘴唇和眼睛动个不停,她整个人是那般安娴,透着股迷人的静美。她嗓音纤柔悦耳,音调不高不低,极为得体。她跟温特伯恩聊起,在欧洲,她、母亲和弟弟一路去过哪里,有过什么打算,尤其细数了住过的各式旅馆酒店。“火车上的那位英国女士,”她说,“叫做费瑟斯通小姐的,问我在美国我们是不是不住旅馆。我跟她讲,来欧洲前,我这辈子哪里住过那么些旅馆,也没见过那么多呀,除了旅馆还是旅馆。”不过这番话里并无抱怨,任什么事,她似乎都能平心静气地对待。她很肯定地说,若是习惯了的话,那些个旅馆好的没话说,欧洲也是个极美妙的地方。她一丝一毫的失望都不曾有过。兴许是来之前就听了很多吧。她有很多好朋友来过欧洲很多次了。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著

吴文权、吴一娜|译

在到欧洲看望姑母之际,弗雷德里克与下榻在同一旅馆的米勒先生一家相识。米勒先生的女儿黛西可爱天真,十分迷人,弗雷德里克对她一见倾心,黛西似乎也对弗雷德里克有好感,两人来往十分频繁,并约好在罗马相见。在罗马,弗雷德里克听到了人们对黛西的议论,说她同很多男人保持来往,此时正同奥瓦纳利打得火热。在亲眼目睹了黛西和奥瓦纳利在深夜出入于娱乐场所时,弗雷德里克才相信了一切。不久,黛西染上热病死去,在她临终前留下的字条里,她向弗雷德里克表白了她对他的忠贞爱情。追悔莫及的弗雷德里克怀着伤感回到了美国。

亨利·詹姆斯(1843—1916),现代小说大师,世界文学史上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身于纽约上层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和兄长均是著名学者和哲学家。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大学毕业后,便长期旅居欧洲,对19世纪末美国和欧洲的上层生活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古老保守的欧洲和年轻质朴的美国这两种不同文化和价值体系间的冲突是他诸多作品的重要主题之一。他的小说风格独特,语言精妙,技巧娴熟,他还是心理小说创始人。詹姆斯一生创作了许多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黛西·米勒》、《一位女士的画像》,《螺丝在拧紧》、《鸽翼》、《使节》、《金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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