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计划
《上瘾五百年》的作者意在使读者就瘾品在近代世界扮演的角色和影响力予以了解,并就此产生思考。虽然戴维考特莱特力图客观,但是就瘾品这种天然的抑制人类大脑理性部分,从而使人的植物性神经所产生的影响推到前台的物质,即便是作者本人,也会下意识的持有隐约的贬义。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人类为什么离不开瘾品?
迄今为止,不管是烟草、咖啡、茶叶、酒精以及其他各种零零总总的非法瘾品,只要被人类发现,就再没有真正禁绝过。瘾品对人类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而这种吸引力甚至更高于“衣食住行”——后者需要借助理性才能战胜前者,前者的吸引力则是天然的。其实自然界天然产生的瘾品,本身就是一种植物操纵动物的方式。植物分泌出可以激发动物神经奖赏机制的物质,吸引动物食用,从而得到动物保护自己、清除杂草、传播种子、以及驱逐天敌之类的帮助。这些天然的瘾品物质,也同样对人类的神经系统产生作用。
就像酒精。人类是怎么学会酿酒的呢?这个问题虽然没有答案,但是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最初的酒肯定是来自于果蔬或粮食的腐坏。腐坏必然伴随着发酵,发酵必然产生酒精。就算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第一个喝酒的人是什么样的,但我们还是能够想象,也许最初的人类食用了腐坏发酵的某种果实或种子,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感,于是就开始有意为之了。于是还是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人类会离不开酒呢?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那是相当的著名,传播很广,无数教学培训将马斯洛的理论作为基点。在这位二十世纪初的社会心理学家看来,人的全部需要都可以涵盖在五个方面之中:生理、安全、归属与爱、尊重、自我实现。细分的话,生理的需要就是关于食物、水分、空气、睡眠、性这些基本生理的需要,这些最基本的需要份量最重要,最有力量。安全需要是指稳定、安全、受到保护、有秩序、能免除恐惧和焦虑等。归属和爱的需要是指一个人要求与其他人建立感情的联系或关系。尊重的需要是指个人自尊和希望受到别人的尊重。自我实现的需要抽象一些,是指人们追求实现自己的能力或者潜能,并使之完善化。马斯洛需求理论至少在中国民间培训机构课件里,几乎是圣经一样的存在。但是有一个问题,马斯洛的需求里没有瘾品的空间。
马斯洛认为食物、水分、空气、睡眠、性这些最基本的需要份量最重,可是如果一旦加上瘾品,你就会发现这个结论是说不通的,因为对酒鬼来说酒精比食物更重要,对烟民来说香烟比食物更有吸引力,更不要说瘾君子为了非法瘾品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瘾品可以轻轻松松击垮马斯洛的理论。就像一个酒醉的人会在乎什么饥饿或温饱吗?会有什么不安全感吗?会恐惧失去爱或者无处归属吗?会在乎尊重或者不尊重吗?会认为自己缺乏自我实现吗?我想,但凡醉过,并且没有失忆的话,应该都会记得那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爽快兴奋的感觉。所以马斯洛错了,人最基本的需要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些,而是没有任何忧虑烦心,没有任何自我或外界的约束的随心所欲。这种无忧无虑和无拘无束甚至可以使人忘却下一秒的死亡,忘却近在咫尺的危险,遑论饥饿于病痛。这才是人最最基本的需要。或者我们换一句话说,马斯洛的需求理论其实是建基于人类这一最基本的需要之上的,他所说的需要,实际上最终都是为了满足人的无忧无虑和无拘无束。
可是人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这种需要,我们所在的这个地球也从来就不是为人类预设的,人类只是在这样一个本身并不完全适宜于自己的环境中生存着,所以从诞生之初开始,人类就始终在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生存着。为了活下去,人类把自己的理性开发到极致——至少在今天的地球上来说,人类的理性是一种唯一的存在。人类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自己所渴望的。
不过也许是大自然的恩赐,也许是上帝的安排,这个地球上产生着一些我们可以统称为瘾品的东西,这些玩意儿对人类没有什么益处——别说什么茶饮的健康作用,那更像是为了我们的嗜好制造的某种理由——但却能够带给人一种感觉,一种久违的,或者从未尝试过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愉悦感。尽管这感觉只有一瞬,可是就这一瞬已经够了,已经是无可比拟的,无与伦比的感觉,而人类迷上了这些东西,根本就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东西的力量太过强大了,而它们给人以愉悦感的方式又太过容易,所以在任何社会,这些东西都是被打击得对象,因为任何制度、威权和伦理都难以与这些东西抗衡。历史上的禁烟令、禁酒令层出不穷,咖啡曾被称为“魔鬼的饮料”,就连看起来似乎天使般洁白的茶饮也曾经有过被禁止的例子。但是无一例外的,这些禁令都失败了,而且失败的非常彻底。1920年美国的禁酒令造成的社会问题,比酒精造成的社会问题大得多。归根结底,不过是人类太渴望无忧无虑与无拘无束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人类真的好可怜。
当影片中的马丁,在众人劝说之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泛起泪花的时候,他,让人心疼。
《酒精计划》是由托马斯·温特伯格执导,麦斯·米科尔森主演的剧情电影,该片于2020年9月24日在丹麦上映。影片讲述马丁和他三个朋友展开的一项实验。四个高中老师为了摆脱日常的循规蹈矩,开始的一项醉酒的实验,以验证芬恩斯科尔德路的假说:人类天生缺乏0.5‰的酒精。最初计划很成功,但是由于对这种愉悦感的无法自拔,以及醉酒本身治标不治本的现实,最终也无法突破那堵看不见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