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刚||推头【纸刊征稿散文类（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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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志刚，陕西省彬州市人，彬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时代比较爱好文学，近几年开了茶庄后，品茶读书重拾旧梦，有作品发表于大型文学期刊《豳风》、《咸阳日报》等多家报纸刊物以及网络平台。人生格言：品茗论道，感悟人生，我用我笔写我心。
推头
文/张志刚
昨晚接到父亲电话，让我抽空回趟家，问有事吗？他在电话那端吭哧了半晌说了俩字“没事”，便挂断了电话。撂下手机才想起，真有数日没回塬上老家了，每天店里多多少少的茶客需我打理，开店总不能关门乱跑拒客户于门外，有无客户都得开门笑脸相迎。
今日天气甚好，冬日的暖阳把徉睡的大山、村庄从玻璃窗外急速摗后，绕过车来车往盘旋而上的九里坡，车子很快驰进了生我养我的塬上老家——奇埠村，广场铜牛雕像前坐满谝闲传的父老乡邻，他们纯朴的脸蛋上无不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说笑、戏逗释然在冬日暖暖的阳光里。还有排排新房林立的门前纳鞋底织毛衣的小嫂大妈，也有几堆围圈掀花花打红4的大叔小哥全都映入眼帘，一股浓浓的乡风民俗发酵的陈酿钻进车窗扑鼻而来，让我深深泡进了醇厚浓郁陶然自醉乡韵的酒香里。
车子刚在家门口停稳，父亲就佝着背、弯着腰、移着碎步来到车前，问最近生意咋样、孙子念书如何等等，我笑说回屋聊也不迟呀。走进大门，阴面厦房上消隔的雪水淅淅沥沥珠珠坠落，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小雨无声落在阴面厦顶，又聚起道道雨帘洒落而下，连同前几日落地的雪水在水泥院子结成厚厚的冰层，好像儿时玩闹在村口大涝池的冰面上，让人小心翼翼脚下打蜡。我有点生气了父亲，不将当天消淌下来的雪水处理，以至于冻结成厚厚的冰层，走在这冰面上，稍不注意有随时滑倒的危险，转念又想父亲毕竟是七十有八的老人，也没力气再干这些体力活了，于是便操起铁锨连铲带敲、紧撬慢推，然后装在架子车上拉出门外。
红彤彤的太阳照在阳面厦房的墙角，父亲刁着长烟袋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抽着袅袅的旱烟一边静静看我铲冰装车，始终没有一句打破这融融情景的话语，只有“哐当、哐当”的铲冰声和父亲“吧嗒、吧嗒“的吸烟声，在这暖阳高照的院子里肆无忌惮地弥漫、涌流。
儿时，是我坐着、站着、蹦着看父亲干活，如今，是父亲走着、挪着、坐着看我干活，日月轮回天地同寿，可人却搭乘岁月的列车经过漫长的旅行，最终又回归生命的起点，才将人生的句号划圆！难怪人说老小、老小，回头看着在暖阳里，将自已瘦骨嶙峋的身子裹在臃肿棉衣里的父亲，心中不觉泛起丝丝缕缕的酸味。
收拾完院子己近下午，我问父亲，如若没事我就要下去守店，况且有位客户在店门外打来电话要些茶叶，父亲起身说:“我头长了，给我推推”，我打开车门说:“那就去镇上理发店理一理。”父亲摇着头说:“在家里推，现在一坐车就昏得不行”。他边说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崭新的电推子，好象跟理发店用的没有两样，我问他那里弄来的，他说让人捎着买回的，插上电源果真利索，我给坐在小凳子上的父亲理起了发。
小时候每当头发长长，是父亲一只有力的大手硬拉着连蹦跳带哭喊的我，一手将我头按在热水盆里洗湿，然后手持锋利无比的小小梯头刀，将我的头发转圈削成一个手撕麦草垛的模样，招惹的小伙伴们揣来模去笑声不断，而今，是父亲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孩静静坐在小凳上，任凭我手中的电推子将稀疏花白的头发扫光、推净。
父亲那层只裹了瘦骨萎缩松弛的头皮，如同一触即破的一张薄薄的麻纸糊在头上，鬓角和脖颈如同麻纸的薄皮千皱百摺，真象小时候元宵夜，我们手中挑逗的牛屎扑塌灯笼上细密的皱擢。看着麻纸一般薄薄头皮上细细的血管和微微隆起的道道青筋，我鼻子一酸嗓子一痒，硕大硕大的泪珠涌破眼帘，如同阴面房顶檐口瓦沿上的雪水，吧嗒、吧嗒跌落在父亲如同麻纸一样薄薄的头皮上，这是身强力壮背我上学的父亲吗？这是刚毅魁梧给我肩膀让我登天的父亲吗？这是笑容和善送我远行迎我回家的父亲吗？坐在眼前腃成一把干柴，缩进棉衣里瘦骨嶙峋的老人他是我父？我视线模糊了，一手按着他只剩下骨架的头皮，如同按着我颤颤巍巍流血的心，一手小心翼翼地拿着推子，如同医生谨慎地执着手术刀，又如巧工巨匠在精雕细琢一件绝世之宝那样，理掉父亲花白稀疏的头发。
当我清扫落地的花发，泪眼蓦然看清，这那里是头发呀？分明是满地银白的霜雪，它染白了父亲的头，染绿了我生命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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