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王妮妮作品

他和它

王妮妮（山东）

它矗立在那里很久很久，久的人们都忘了它小时候的模样。

它犹如一个健硕的巨人，日复一日地站在那里，风霜雨雪，处之泰然。

其实，小男孩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们便成了朋友，那时妈妈常常在的这片绿荫下纳凉。

乡村的夏夜，充满了宁静与祥和。远处是邻庄半明半寐的灯，近处是草丛里或隐或现的虫鸣。有时伴着金蝉的几声清唱，和着月光的几缕轻柔，有那么一些日子是静驻的。你只想随着手中的蒲扇一摇一摆，一走一停。听尽所有天籁人籁，抛开一切凡尘琐事。

妈妈摸着挺起的大肚子，再抬头仰望天空。 她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孩子能和这棵大树一样拥有铜枝铁干，能为人们遮风挡雨。

转眼到了冬，一声啼哭，唤醒了沉睡的老树。那本已皲裂的皮肤在北风里愈发粗糙。它的头顶葳蕤不再，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老气横生。它又沉沉的睡去了。

或许，它本就老了，更或许它在养精蓄锐，春天一到，依旧会焕发生机。谁知道呢？

当河岸的冰雪悉数融化，北归的燕儿在东风里呢喃，红色的瓦片簇拥着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此刻，婴儿的笑靥，将迎春花点亮，接着是桃花，进而是辛夷。

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样子。

老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热情，低调复出。它先是抽出几根鹅黄，继而裹上一层鲜绿，最后所有的粗枝细条都如数伸展出了细长的叶片，仿佛被裁剪过一般。

树下，小男孩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上面别着几朵野花，甚是有趣。

这是老树馈赠给他的。

时光的弦不紧不慢地弹奏着，老树依旧那么老，好像它从来没年轻过。小男孩一年一年长大。

每次来姥姥家，他总会围绕在老树身边嬉戏、玩耍。如果是在夏夜，树下可热闹着哩！

路灯下，一群老奶奶在音乐声中，和着拍子载歌载舞。一会儿是《北京的金山上》，一会儿是《月亮之上》。动作不大协调，也不算一致，但每个人都陶醉在广场舞的韵律中无法自拔。没有高挑曼妙的身姿，没有灵活能动的体魄，也没有恰到好处的节拍。但她们脸上洋溢的微笑，不亚于任何一个专业舞者。用她们的话说，重在参与，谁管的着呢？

小男孩的妈妈是一位教育工作者。所以，每到暑假都会带他来姥姥家住一段时间。这正是因为这样，小男孩和老树成了亲密无间朋友。

晌午十分，烈日当空，知了一成不变的调子不绝于耳。那两只光着的脚丫，像是行走在油锅边缘，仿佛再停留一分钟就会被蒸煎烤熟。每到这时，他总会点着脚尖，一蹦一跳来到老树身边，往石凳上一坐，顺手拿出刚从冰箱里偷藏的雪糕，好不惬意！

小鸟在枝头叽喳私语，一会儿从树枝飞到树顶，一会儿又由树顶飞落到地上。柳条在风的吹拂下，长发飘飘，水袖翩然，如同一位舞蹈中的仙子，散落一地的斑驳。

斑驳了石凳。

斑驳了鸟虫。

斑驳了男孩的眼眸。

他在老树下浑然睡去，嘴角挂着扬起的笑容。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把他浇醒。每每这时，他总会把老树抱怨一顿，气呼呼地跑回家。好一个老树，能拦截阳光，为什么拦不住雨点呢？

雨过天晴后，他还是赤着脚，朝它跑来，冰释前嫌。他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把它环抱过来。可是，每次都差半圈。

妈妈说，等你把老树环抱过来的时候，你便长大了。

后来，他上小学了。

有一天，再看到老树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瞬间感觉失去了长大的机会。

一场疫情，将他和老树隔开了好久。当他隔着车窗去寻找老树的时候，目光里竟没有了它的身影。一下车，他疯一般飞奔到老树生长的地方，想要一看究竟。

终究，他是失望的。

老树，成了一个只留着半截身体的木桩。他在它身边徘徊了好久，一言不发。眼里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落下来。他的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妈妈劝慰他说，老树搬家了。可是，他那掩面而泣的样子，分明在说，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相聚时分，家人们都在餐桌前叙旧畅聊。只有他，站在老树的身边迟迟不肯离去，任凭任何规劝，都无动于衷。

它，让人心疼。

他，又何尝不是呢？

此刻他的脑海中应该浮现出了所有的和老树有关的画面。再看眼前，他难过，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朋友，失去了一份快乐。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而言，这本是一个残忍的场面。

也许未来，他会习惯分别和相见，也会看淡失去和拥有。至少现在，他这颗水晶般的心，让人感动，让人忍不住想呵护。因为没有什么，能和善良相提并论。

后来，爸爸承诺他要亲自种下一棵小树，和它一同成长，等它一起变老。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光。

它，是一棵老柳树。而他，是我的儿子。

【作者简介】王妮妮，女，中共党员，文学学士。1987年生于山东青岛，现为教育工作者。曾多次在省级及国家级征文比赛中获奖。现为青岛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爱情诗社社员，在线诗人。作品发表于《泽山诗韵》、《中国爱情诗刊》《安徽诗歌》等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