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也坎坷

牛也坎坷

牛是人类的朋友，农耕文明的标志。人民公社时，牛是不允许随便宰杀的。

那年深秋，队长看看场院边的豆秸垛、花生秸等饲料，再看看拴着的、跑着的、大大小小十几头牛，愁了。他嘟囔，就这点草，这么多牛能吃到年就不错了，开春农忙时节牛吃啥呢？社员们也都议论纷纷，多数人觉得出去放牛是个好办法。

生产队的队长、会计、保管员，定了个意见：家里留两头牛，其余的都去同兴农场（军马场十五连）放上三个多月，腊月二十六回家过年。安排小黑、娃子和我去放牛，长龙爷爷当领工兼做饭。长龙爷爷曾是河务局职工，党员，闲话不多，懂的事不少。生活困难时，他回家务农了，为这事他后悔了一辈子。

选一个好日子，大车上装满各种物品，后面拴着十几头牛，我们像牧民寻找牧场一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同兴农场西，一道大坝通向黄河岸边。大坝两边草肥水美，茂盛的杂草中时有狐狸野兔出没，坝濠的水中鱼儿不时腾跃，惊起了芦苇中的野鸭，它们急促地扑腾着翅膀飞向了远方，俨然一幅天然牧场好风光。站在坝顶向北远眺，军马场的麦田一望无际，麦苗像绿地毯覆盖着大地伸向天边。大雁在空中起起落落，一派繁忙景象，“嘎、嘎”的叫声随北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选了一处废弃大坝的南面搭窝棚，先把坝坡齐齐正正地切下去一米多，整出一个平台权做“炕”；再自炕边切下去半米是地面；最后用檩条和草搭成窝棚顶。窝棚里的炕上摆着四卷铺盖，地上摆着锅碗瓢盆、白菜萝卜、粗粮油盐等物品，大有居家过日子的感觉。相邻的东边是为牛搭的窝棚。那时天气冷啊，孤岛每年都有冻死人的传说。这三个多月正值数九寒天，牛也不能挨冻吧。

几天后，窝棚前来了两个人，他们穿着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地大声呵斥：你们在军马场的地面上放牛，我们的军马吃什么啊？你们这是破坏军马养殖，破坏国防建设，破坏抓革命促生产，限你们明天离开，否则部队要来清场！

我们三个孩子一听都吓傻了，而长龙爷爷却没动声色。那两人走后他说：中午饭你们自己做，我得赶快去找个人，他是咱本家，原来住在“北洼”，听说在同兴农场当老师，看他能帮上忙吗？

下午，长龙爷爷回来后没有多说，只是嘱咐我们，今后放牛要在同兴农场西一公里以外，坝南北各100米以内。

又过了几天，一个穿蓝制服，骑自行车的人来了。他未进窝棚就喊：叔啊，我来看看你，你不去找我，我还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了。给，这是你侄媳妇炒的虾酱。声到，人提着虾酱也进了窝棚。

长龙爷爷把我们叫到跟前说：你们都叫叔，这是咱老李家的文化人，一笔写不出俩李字来，咱们根近啊。你们去摸鱼，让你叔吃了饭再走。

后来，听长龙爷爷说才知道，那天，幸亏他去得早，又记住了那两个人的相貌，如果去晚了，他们汇报到分场，叔想给帮忙就难了。当时，叔听了他说的情况，就猜到是谁了，马上去找他们。他们都有孩子跟着叔上学，经叔说情，他们才给划定了以上的放牛范围。长龙爷爷又说：这个范围足够咱这些牛吃的了，把牛放得肥肥的，回家过年让社员们看看。

转眼又是一年，老问题又来了，这次队里商量把七头牛赶到永安集卖掉。永安集距我们庄30多里路，会计三大爷、场长五大爷去卖牛，他们年龄大腿脚不利索，就安排我跟着赶牛。

深秋时节，天短，牛走得又慢，半夜我们就出发了，待赶到牲口市天刚蒙蒙亮，人还不算太多。看我们的七头牛，与牲口市的其它牛相比还算齐整。两头母牛个头不小，牙口也不算太老，各带一头小牛。我更喜欢另外三头小牤牛，两头黑的、一头紫的，估摸都二三百斤。五大爷说：这仨都是咱那大黑牤牛配的，长好牛哦，开春就能搭轭学干活了，不是缺草，真舍不得卖啊。

三头小牤牛性特征已显现，“前山”高凸、体格健壮、牛角尖锐，真像画上的样子。它们高仰头、瞪牛眼，把目光洒向周围的牛，鼻孔噗嗤噗嗤喘着粗气，还用前蹄扒土扬得老高，好像在寻找对手。我那时年轻，最喜欢看牛抵角，心想：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还是三头，这牲口市上的哪头牛也不是对手。这时，就听三大爷喊：晨啊，快把它们看好了，要是挣出去抵角可就麻烦了。我赶紧收回思路，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牛稳下来后，三大爷讲了一个传说：有一个人买了一头母牛，待牵着走时，母牛的小牛跟上了，这买牛人一看连母牛也不要了，嫌小牛光吃草不干活，卖牛人只得把小牛留下，待集市散了就在坡里把小牛撒了，嘴里还嘟囔着说，你自己去寻个活路吧。此传说真假不得而知，但三大爷和五大爷商量，有来买牛的咱话说到明处，可不能办那种缺德事。

那次卖牛比较顺利，我清楚地记得，那头紫的小牤牛先让人挑走了，卖了120元。那两头黑的三大爷坚持同时卖，两头卖了210元。两头母牛带小牛卖的价钱记不清了，反正没有出现上面说的那种悲剧。

社会发展了，各种农业机械替代了耕牛，牛也极少见到了。可我仍时常想起那些牛，特别是那三头小牤牛。

（摄影  韩健）

作者简介：李晨，原就职于山东省垦利县运输公司，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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