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人物——“鸟”!一位非主流业委会志愿者的两面:“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鸟先生在业委会交流群里被踢出去了三次,他总说业委会是最容易贪污的地方,参与业委会没有大家说得那么苦。其他委员认为他只是一个志愿者,没真正参与进来怎能懂得业委会的心酸?但鸟先生说,群里90%的委员,做的事情都没他多。

他说得没错,无数纵横交错的利益关系、谣言污蔑,令大量业委会参与者望而却步的压力、争执,在鸟先生面前通通不值一提。停车改革、涨物业费、换物业、换监控、从开发商手中拿回小区广场上的停车位、推进各类工程项目……小区里90%的事务在他的推动下顺利完成。

他注重行动,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他同时也是理想主义者,坚信法理的逻辑,不在乎人情。因为讲话直接、行事激进,鸟先生得罪了不少人。他是莘庄地区出了名的争议人物,街道干部被他得罪了个遍,有人忌惮他,有人佩服他,他遵循一套极为自洽的逻辑,矛盾、固执、先锋,成为一个很多人难以理解的奇特存在。到最后,鸟先生的真名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叫他“鸟”。

踩着红线行走

2016年,春申景城一期车辆暴增,阻塞消防通道。业主们来来回回讨论此事,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鸟先生在小区群里放言自己一星期内就能解决此事,没人信。那一周里,他反复拨打96119消防咨询热线、12345市民服务热线,盯着相关部门的人员到了小区,真把问题解决了。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只要下定决心把事情往前推,小区的事情就能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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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一个非常讲法治的城市,只不过有的环节上,有的部门不太愿意做这个事情。他们考虑的不单是法制问题,还有方方面面的问题。但你只要一直盯下去,在上海范围内,事情都能够做。很多事情做不到只是因为你觉得做不到,觉得这个事情看着烦。”

鸟先生顺着这条逻辑一路走到黑。他曾跑到社区民警办公室,开着手机录像问他们怎么解决问题;遇到相关部门踢皮球,他就把所有对话录下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说,“你们推卸责任已经形成一个闭环了”;全上海所有委办局的电话他几乎都打过,打12345说哭了接线员……

他职业是工程管理,副业是摄影摄像,习惯了用摄像头说话。所有的视频、电话录音,鸟先生都保存在了网盘里,到底有多少条,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他知道这样做得罪人,也许是受海外生活经历影响,也许是个人性格使然,他说自己的思维方式就是如此,不讲情,只讲法理。“我坚持认为,必须要按照法律走,事情才能走通。刚开始可能是一个震荡期,但是在规则形成以后,大家都是会遵守的。”

鸟先生确保自己所拍所录的内容可以拿到法庭上作为呈堂证供,他强硬之时非常强硬,是踩着红线把法理贯彻到极致的典型。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他的这套做派,但由于摸不清他的底线,他就成了一个常规思路以外的人。就像《三体》里的执剑人,旁人觉得,他会是那个按下按钮的那个人。

“面对谩骂,我当自己是个机器人。”

起初鸟先生只是一个普通居民,刚进小区群的时候,因为制止群内发广告的行为,他和别人老吵架,被群主踢出去3次。
如今,他成了群主,并担任另外两个群的管理人。3个群加起来1300多人,都没实名。他从不审核入群人的身份,只约束群内的谈话范围。在群里,广告和造谣绝无可能,至于质疑声,鸟先生都接受。
有个业主早上骂完他,晚上又来咨询卖车位的事情。说起那些与自己有关的负面声音,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把自己当一个机器人来看待。为什么要有感觉?做业委会、做志愿者,要减少个人的情感,客观地看待事情。如果太多地把情感放在里面,情绪化地处理事情,是没有办法做好它的。
最初推行停车改革,进行实名登记的时候,一位租客不愿意核实身份、报备房号。鸟先生就去拍视频把这些录了下来,结果被租客打了一顿。对方把他打成了轻伤,他则在心里默默数钱,坚决不还手。最后法律调解,租客做了司法赔偿。
既不生气,也不害怕。鸟先生说,他在德国时曾被枪指过头,所以被骂被打,都是小事。
「我不同意你的观念,但我要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他身体力行实践着这句名言,即使吵架,也不踢人。“任何一个人主张他私人的权利都是一个合法合理的诉求。当一个人和集体的利益有冲突时,说出这个冲突并不意味着与群体对抗,业委会不可以是暴政。”在这样开放的环境下,群内形成了一股相互辩论、探讨的氛围。

顶在业委会前面

鸟先生以一己之力,将自己的法理逻辑、公民意识贯彻至整个小区。这一点,在春申景城一期业委会的行事风格中充分体现。
没有一个业委会不需要考虑、平衡与街道、居委会、物业、业主的多方关系,而春申景城是个例外。很多外界压力,鸟先生都替业委会顶住了。业委会成立了三年多,期间做了不少事,但很多业主并不清楚业委会里面有哪些人,误以为鸟先生才是业委会主任,实际上他连业主身份都没有。

网球场

人工湖

大草坪

承包出去的网球场

鸟先生工作时间比较宽松,换物业整个过程的信息对接、各项工程监工等业委会对外沟通工作,基本都是他负责。
业主质疑,鸟先生做回应;
具体工作,鸟先生同物业沟通,再向业委会汇报;
业委会甚至不太与居委会接触,有鸟先生当桥梁。
他如同一个信息收集者,替业委会在前方做着信息收集工作。鸟先生认为,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业委会去做。“我就是业委会一个免费的秘书。业委会有空他们就自己去看,没空我就发照片、视频告诉他们情况,让他们自己去判断。”
如此,春申景城一期的业委会成了一个极为独立的存在。业委会从不替业主做选择,只告诉大家流程上应该是什么样子。规约制定出来,剩下的就交给业主投票。比如换物业,大家选出什么样的,就接受什么样的。换哪个物业不是关键,因为物业最终是全体业主投票选出来的。
业主有具体问题,找物业解决;对业委会有质疑,欢迎打官司。诚如鸟先生所言,业委会只是一个执行机构——订制度、贴公告、敲章,无需发言,更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在他眼中,业委会就是一个中性词。以上,才是一个正常的业委会应有的状态。
而鸟先生成了小区里各方关系的粘合剂,很多话物业、业委会不方便说,他来说。“我作为志愿者,言论的空间比较大。”很多人害怕被质疑,不愿意说话,但鸟先生从来不怕得罪人,不管是业主、物业,还是业委会,只要出了错,他都说。
他在群里不断向业主灌输法律常识:业主和物业只是一个合作的关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业主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起义务。小区如何,是由全体业主决定的,和业委会关系不大。有人问他怎么站在物业的立场上讲话,他告诉业主,自己只是站在一个合同、法律的立场上。

关心社区就像呼吸一样的自然

很多人说得多,能够真正做到的很少。鸟先生不是这样,是一个行动派。比如小区车辆的总数,每个人都在说一个模糊的印象,他会拿一个录像机从头到尾在小区里拍一遍,拍一整个星期,一切就都清楚了。他就是喜欢用图片和视频来告诉别人事实。
直接、固执、雷厉风行,秉承着这样的行事风格,鸟先生自知不受人喜欢,“但每个人也不是很讨厌我。”他得到了业委会、物业、业主甚至居委会、社区民警等一批人的信任。小区能有如今的秩序,离不开有执行力的物业、以及社区居委会的支持。
回想起来,成功推动停车改革算得上是鸟先生的投名状。令人惊讶的是,鸟先生并不开车。他说,很多人以为停车只与开车的人有关,实际上它涉及消防安全、公共收益,与每个人都有关。

<<  如今,小区内车辆停放井井有条  >>

一个志愿者,连业主都不是,却为小区做了这么多,很难不好奇鸟先生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的解释是——“我这个人本身就爱多管闲事。”鸟先生曾在德国、瑞士生活了很多年,那里的公民意识渗透进每个人的意识,推动人们去做很多事情。他也是如此,“当小区秩序出了问题,我会觉得很难受。

对话

请输入

众蚁:你在小区的事情上花了多少精力?
:从2016年到现在,我花了估计2000~3000个小时在小区的事情上。
众蚁:开发商手中的车位你们是打官司拿回来的吗?
:不是,我问他们要,他们就还回来了。
众蚁:为什么愿意冲在业委会前面?
:总要有人在前面,有人在后面。现在很多业委会有个问题,就是只坐在办公室里,但是不到前方去,因为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才能把每个事情都搞清楚,然后再去做决策。如果事情都不了解,是没办法做决定的。
众蚁:你在前方会遇到什么问题?
:很多都是技术性的问题,不存在理念性的问题。我们后期在群里跟大家讨论、业委内部讨论、开小组会,理念是一回事情,技术上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比如我们停车改革,要搞清楚技术上能不能实现?物业人员上能不能实现?可执行度是多少?这些都要有一个评估,才能知道这个事情不能做。
众蚁:没有感到很累的时候吗?
:没有,如果我觉得很累,这个事情我也不会干。很多事情都是顺便做的,在小区里兜一圈,随手就做了,花不了多少精力。而且这也是每个人应该做的,与何种身份没有关系。
众蚁:你替业委会做了这么多事情,那业委会在扮演什么角色?
:业委会实际上是搜集信息、作出抉择的一个部门。很多业委会的问题是他只愿意呆在办公室里,没有精力或者不愿意到前方去看。
众蚁:有没有想过进业委会?
:房产证上没我名字。如果我进业委会,估计采取的手段会更激进一点。有个业主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你会把所有人都逼死。”我和业委会也没有区别,只是角色分工不同。
众蚁:很多参与者都觉得业委会已经很难了,你们为什么还有进一步约束业委会?
:我的观点是,在目前的制度下,在上海,业委会的权力很大,违法犯罪的成本也很低。我的名言是一届业委会,一百万是可以随便搞的。而且像我们小区,你搞一百万大家都还会拍手,业委会做得好。碰到很多别的小区的业主,他们都说业委会贪无所谓,把事情做好就行。实际上很多小区不恨你贪,只恨你昏。既要贪,又不干事,那事情就不要做了。
业委会它只是一个机构,是一个中性词。业委会可以好,也可以不好,好与不好与业委会这个组织没关系,跟里面的人有关系。这个制度本身存在漏洞,有的人觉得小区规约,市里的示范性文本很好,但我们施行下来,认为这套文本对于好的业委会或许很好,问题是如果碰到一个不好的业委会,怎么办?在我们制定的规约下,业委会做事情可能非常难受,但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很好做。
众蚁:在原本就车位紧张的情况下,你们小区车位不增反减,停车改革是怎么做的?
:我们酝酿了大概4个多月,内部先成立了一个车改小组,每个人把各种想法、方案都说出来,然后在群里辩论,大家去衡量每一种方式的优缺点,道理是会越辩越明的。
我们看的是小区目前究竟是什么情况、远期要达到什么目标、车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基本的逻辑要想清楚。我们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大家,车改不解决停车问题。因为停一辆车就要10个平方,这我是造不出来的。我们只负责保证停车的公平性、秩序性,什么人可以停进来,什么人不能停进来,什么人停车对价高,什么人停车对价低。最后决定用价格杠杆的方式,相信市场的能力。事实证明的确是可行的。
有的人要吵,我就和他们说狠话,大家要公平,很简单,现在小区停了520辆车,实际规划的车位只有198个车位,我就有这个能力让小区停车回到198辆,多的车通通出去,一辆也不要停。因为清理消防车道的时候,我实践过说出的话了,他们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大家也不吵了。而且我自己没有车,不是利益相关方,他们也说不了我。
众蚁:街道很反感你吗?
:街道反感我是街道的问题。我只有一个理念,就是大家都恪尽职守。以前社区那边觉得我这人说话太直接,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比如我核算下来小区公共收益应该有100万,实际只有60万。我举证、让大家看视频,问题一提出来,就造成小区不稳定了,居委会搞不清楚我是在干嘛,觉得我在搞事情。后来大家慢慢和解了。我就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不只是说,我会直接做。
众蚁:别人怎么看你?
:有的人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情,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如果用国际关系来形容,我说我会丢原子弹,他们就会认为我会是那个丢原子弹的人。
众蚁:那你的底线在哪?
:我不知道。
众蚁:你觉得自己是什么风格?
:社区的这些事情,我不是太有预设的执念。但你要说服我很难,有的人觉得我固执,但是我的固执是建立在自己的思考上的,你要说服我那就请你也去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社区的事必须要细致,我从2016年起建立了细化的档案、记录。业主有质疑,我能马上把过去的情况翻出来,摆在他面前。我在做事之前就想好了未来几年会遇到什么状况,做好准备。
众蚁:关于你的评论如此两极分化,你自己如何看待?
:能讲道理,我就跟你讲道理。大家都不讲道理,我还是和你讲道理,只是我讲道理的方式可能和你不一样。这中间有一条既定的红线。我们小区一开始要拉横幅,要上访,我说不要这样做,没有意义。不可能天天这样吧。我也不闹事,我去任何一个地方维权,都是一个人,不会鼓动任何一个人一起去吵架。道理不靠人多凸显,人多不是道理,只是在行事方法上给别人施压。
众蚁:你的做事风格有变化吗?
:我做事一直很激进,没变。只是现在不需要激进了,有人和我沟通,我干嘛还激进。这个东西是以打促和。以前是他们觉得我说话不重要,那我就告诉你我说话重不重要。你觉得不用和我谈,那我就不和你谈,我和该谈的人谈。早晚你要找我谈。
很多事情我不是故意闹,我只是告诉你事情是个样子。很多矛盾你必须告诉别人,我在小区里面,实际上是不断地把脓疮告诉别人的人。你不能指着这个脓疮告诉别人是块好肉,这样只会让它烂掉。

文中观点仅代表鸟先生个人立场,不代表本平台观点。众蚁记录不同案例,旨在呈现多元的业委会形态,小区各有不同,需探索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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