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名冲喜案:老翁刁占哑女,二子恶上加恶,清官审命案,结局暖心

清朝乾隆年间,山东曹州府菏泽县前王庄村住着一户石姓人家。

户主石老汉,如今已是年逾六旬,幼时狡黠成性、顽劣不堪,十三岁时见财起意,到当地一户土财主家行窃,被人抓住后打了个筋断骨折。从此,他纵有贼心,却也少了贼胆,诸事皆知收敛行迹,再也不敢明目张胆作恶。

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春,石老汉二十七岁这年,他拐走了邻村的一位十九岁张姓女子,两人到府城厮混二载有余,便抱着一个五个月大的儿子回了家。到了此时,张家虽将石老汉恨之入骨,但无奈“生米煮成了熟饭”、女儿已经诞下了人家的骨肉,便也只好“打落门牙和血吞”,隐忍接纳了这么个歪门姑爷。

石家祖上八辈儿,都是农耕为业、土里刨食之人。到了石老汉这一代,却偏偏不肯靠苦力吃饭,因此置办了一辆小推车,走街串巷贩卖些胭脂、团粉和蒲扇等物件过活。偶然趁人不备,这石老汉也做些顺手牵羊、偷鸡摸狗之事。张氏生性懦弱,虽是被拐女子,却对石老汉一心一意。两人婚后育有二子,长子名叫石静波,次子名唤石静涛。

时光如过隙白驹,转眼间便过去了三十余载光阴。如今,石老汉年逾六旬,大儿子石静波已娶妻另过,小儿子石静涛尚未娶妻,便与石老汉夫妇住在一起。话说这年秋天,石老汉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张氏请来当地几位土郎中轮番医治,却终究是病势沉重、药石无功。

勉强挨到了冬季,这石老汉竟渐有疾不可为、人命危浅之状,有时昏卧于病榻,出气多进气少,把个张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张氏见老伴的病非医药所能救,便又凑了二两银子,到镇上去请神医李巫婆前来施法。

这李巫婆浑身干瘪,眼窝深陷,满脸都是斑斑点点,让人看了便如鬼魅一般。李巫婆看了看病榻上的石老汉,又在石家房前屋后转悠一番,便声称屋里不干净、招了邪祟,之后就披头散发、掐诀念咒地施起法来。

二两银子,也就只够驱赶一回邪祟的。李巫婆眼见石家一贫如洗,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便丢下了一句“要想保命,只能娶个小媳妇冲喜”,便扬长而去了。巫婆的话,不过是嫌弃石家贫穷的蔑视、戏谑之语,充其量也是为自己法术不灵预先留个借口而已。

可张氏“有病乱投医”,偏偏对巫婆的话深信不疑,她便想为丈夫讨个新媳妇冲喜,或可保住老伴性命。但彼时想娶一房新媳妇,没有五十两彩礼银钱,是万难进门的;何况石老汉又病病殃殃、行将就木,恐怕拿出百两纹银,也未必有人肯嫁。此时,张氏便是拿出五两银子都难,上哪叨登五十两、一百两银子来呢?

张氏万般无奈之际,猛然想起了村里的姜寡妇母女。皆因十多年前,张氏与石老汉曾帮助过投亲不遇的姜寡妇。那年,姜寡妇家乡发了洪水,公公、婆婆都被洪水冲走,而丈夫将姜寡妇母女推到房顶后,也被洪流卷走。

姜寡妇痛失亲人与家园后,本想回娘家居住,结果一打听:娘家村庄的洪水,比婆家这里的洪水更大,一村七十余户人家,死的死逃的逃,全都不知所踪。姜寡妇情知父母如果幸免于难,必然回来寻找自己,此时音空信渺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姜寡妇一番垂泪感叹后,便也只好抱着幼女玉琴,从成武县天宫庙镇远路来投前王庄的舅舅王希武。姜寡妇母女遭受九灾十八难、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前王庄村。结果一打听,舅舅一家早在两年前便搬往曹州府去了。

姜寡妇投亲不遇,玉琴又饿得哇哇大哭,母女二人正在村边嚎哭之际,恰巧石老汉夫妇从此路过。张氏见孤儿寡母哭得可怜,上前询问一番后,便回身央告石老汉设法帮帮忙,实在没法,让母女二人到自家住上两天,歇歇脚再寻出路也好。

石老汉闻听姜寡妇是王希武的甥女,不由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原来,王希武进城前因为要价过高,房屋并未遇到合适买主,因此走时只是锁了门窗而已。而王希武屋前的近半亩园子,也一直无人耕种。石老汉看中了王家园子,开春便想据为己有,哪知邻居王海林竟捷足先登,提前种上了禾苗菜蔬,此事将石老汉气了个倒仰,却也是无可如何。

如今,石老汉见王希武家来了逃难亲戚,便觉有机可乘。遂带着姜寡妇母女,又找来了街坊四邻,众人将王希武家门锁打开,让姜寡妇母女进屋落脚。之后,石老汉又带头向王海林讨要菜园子,声称姜寡妇母女孤苦无依,这园子便是她们的衣食来源。街坊邻居也都随声附和,不由王海林不给。

就这样,姜寡妇母女算是有了安身之地,因此便将石老汉夫妇当成了救命恩人一般。不料没过多久,石老汉竟登门来要半个园子耕种。姜寡妇虽感意外,却也知没有石老汉夫妇帮忙,自己在村中连个落脚地方也没有。于是便给了他东侧的小园子,石老汉得了园子,暗自庆幸没白忙活一场。

如今石老汉病入膏肓,张氏为给老汉冲喜,无奈之下便想到了姜寡妇母女。皆因姜寡妇的哑女玉琴,如今已经长到了十五岁,出落得如花似玉。张氏心想:自己没钱给老伴娶新妇冲喜,不如让玉琴顶个名头,挂名冲喜也好。想到这里,张氏便东求西借了五两银子,来找姜寡妇商议此事。

姜寡妇听了张氏之言,虽有些迟疑、犹豫,却也并未断然拒绝。张氏又趁机送上五两银子,姜寡妇心想不过是借名而已,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几天之后,张氏择了吉日,置办了新娘头面服饰,便让玉琴穿戴一新前来冲喜。来至石家后,石老汉已然昏卧在床,张氏便命小儿子石静涛替父拜堂。

一番忙碌后,姜寡妇傍晚接走了玉琴,算是替石老汉借名冲了喜。且说数月后,这石老汉竟渐渐有了精气神,慢慢竟不药而愈了。至于是不是冲喜的效果,却也没人能够说得清。自此,张氏对姜寡妇母女感恩戴德;而康复如初的石老汉,听说自己娶了玉琴冲喜,不免嘿然而笑。

话说转眼到了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这三年里,石老汉和姜寡妇家都有了不小变化:先说石家,这石老汉自打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如今越活越年轻,而张氏却不幸染疾身死。石老汉的小儿子石静涛,也已娶了邻村马姓女子为妻;

再说姜寡妇家,玉琴已经长到了十八岁,出落得沉鱼落雁、美冠一方。虽说玉琴是个哑巴,但给村里地主扛活的长工王清江,却对玉琴情有独钟。王清江从小没了父母,靠给地主家放牛为生,长大后便成了地主家的长工。王清江浓眉大眼、身板结实,挣了钱便买糖果送给玉琴,玉琴对清江也早已芳心暗许。

且说这石老汉自打张氏病逝后,日子过得孤苦无依、索然无趣。这一天,石老汉独自喝了一壶闷酒后,猛然想起玉琴曾许配自己为妻,虽是借名冲喜,但她的生辰八字可都还在自家柜中。想到这里,石老汉不由得动了刁占玉琴的念头。皆因在封建社会里,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而一个女子的生辰八字,也只有成亲纳彩、问名时,才能告诉自己的夫家。

于是,石老汉第二天便来到姜寡妇家,让丈母娘选好日子送玉琴过门。姜寡妇一听顿时傻了眼,心想这姑爷比自己年岁都大,而当时只是借名冲喜,这老汉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疼”,竟还厚颜无耻上门来讨玉琴?因此,姜寡妇便将石老汉骂了个狗血喷头,赶了出去。

不料,石老汉竟拿着玉琴生辰八字,跑到县衙告状。声称自己当年患病之时,以百两纹银聘礼,将同村哑女玉琴娶为妾室。此事全村百姓尽知,且有哑女的生辰八字为证,但哑女之母从中作梗,致使玉琴一直未能过门,因此求县太爷做主。

这县太爷也是个糊涂昏官,听闻石老汉有凭有证,女方又是个哑巴,认为哑女能有个夫家便是造化,因此便将玉琴判给了石老汉,并训斥姜寡妇不得阻挠,择日便要送玉琴过门。

判决书一下,姜寡妇不敢不从,因此母女二人在家抱头痛哭。且说这石老汉,赢了官司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回到家中便让小儿媳做了几道酒菜,他叫来大儿子石静波,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商议续弦之事。

少顷,小儿子石静涛从外饮酒归来,他见父亲与哥哥推杯换盏,而自己的妻子却在旁服侍,心中便有几分不自在。当听父亲说出续娶玉琴之事,石静涛顿时沉下脸来,他仗着酒劲儿吵嚷道:“玉琴才多大年纪,你是'老牛吃嫩草’想瞎了心?况且,即使县太爷将玉琴断给咱家,也应做我的二房才对,毕竟当时是我与她拜的天地啊!”

石老汉没想到小儿子竟说出这番话语,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摔碎酒杯,起身便来撕打石静涛。石静涛挨了几记老拳后顿时性起,将父亲狠命推出屋外,结果石老汉后脑撞到了猪槽子的一角,顿时气绝身亡。

大儿子石静波见父亲与静涛打了起来,起身正要拉架,转眼却见父亲横尸当场,顿时惊得呆若木鸡。石静涛见状,一把拉住石静波双手说道:“今日事出意外,也非我所愿!但人死不能复生,此事如若传扬出去,我定会落个斩首之罪,而石家也必辱没了门楣,你面上也没光彩!”

石静波眼见静涛害死父亲,如今目眦欲裂、血灌瞳仁,情知如果自己背了他的心意,

恐怕静涛随后便会杀人灭口。因此,石静波想了想便说道:“我也知你是一时失手,但老父之死如若追究起来,我恐怕也难逃干系!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便付我百两纹银,也不枉我担了这档罪名吧?”

石静涛一听哥哥口风松动,立刻答应付给石静波一百两银子,但此时只有二十两银子,剩下八十两年内还清。石静波接银在手,便与静涛秘密计议起来。随后,哥俩哭天抢地,声称老父醉后摔伤致死,赫赫扬扬便办起了丧事。那时候,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两个儿子都是亲爹是自己摔死的,还有谁肯替石老汉鸣冤叫屈呢?是以草草下葬了事,弄了个神鬼莫知。

石老汉下葬数月后,石静波天天催讨剩下的八十两银子。石静涛嘴上说下月就还,心里却不免暗暗动了杀机,他觉得哥哥不仅催要银两,将来自己也终究是受制于他,因此便想找机会杀人灭口。

这天深夜,石静涛趁着月黑风高之际,来至石静波家院中。他找来木桩柴草,将门窗堵了个严严实实,之后他便纵火烧屋。瞬间,熊熊大火将房屋吞噬,石静波夫妇与两个孩子全被烧成了焦炭。静涛害死静波一家三口,这才去除了腹心之患。而石静波全家葬身火海,官府人员前来查办一场,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便也只好不了了之。

过了数月,石静涛见一切如此,便又萌生了续娶玉琴做二房的邪念。于是,石静涛备了厚礼来向姜寡妇求娶玉琴。自打上次官府判决后,姜寡妇母女痛心疾首,思忖玉琴难逃老汉魔爪。岂料石老汉竟意外身死,玉琴逃过了一劫。不曾想数月后,石静涛竟故伎重演,前来求娶玉琴。

这回,姜寡妇学得乖觉起来,她心想:女儿生辰八字早已落入石家父子之手,如果再打官司必定还会吃亏,玉琴毕竟是个哑女,无论如何,嫁石静涛也强过嫁给石老汉!于是,姜寡妇便收了厚礼,答应择日将女儿嫁入石家。玉琴在旁急得五内俱焚,怎奈口不能言,干比划也是无济于事。

就这样,石静涛风风火火忙碌起来,将内宅辟出一室,粉刷一新拟作新房。岂料乐极生悲,不久后的一天深夜,石静涛竟被人杀死在了新房之中。第二天一早,石静涛的妻子马氏,起床做好饭菜,到新房中呼喊丈夫吃饭时,才发现静涛遇害且已死去多时,这才哭天抢地向保长报案。

保长亲往县衙报案,昏庸县令赶来查验现场之后,便询问马氏当晚可曾发现什么异常响动?马氏声称丈夫装好新房后,便不肯再与她同房,而是独自跑到新房居住。是以案发时未曾听到任何响动。

昏县令便将侦破案件的重点,放到了姜寡妇母女身上。当他听说地主家的长工王清江,曾与哑女玉琴往来密切、甚至你情我愿时,便以为得了真凶。因此命衙役将王清江拘拿归案。一番严刑拷打之下,王清江挺刑不过,只好认下了杀人罪名,最终被押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

恰巧,朝廷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黄海疆,巡按来到了菏泽县。他翻阅石静涛命案卷宗时深感疑惑:心想当初石老汉企图霸占玉琴之时,王清江不曾杀人,为何之后却为情杀死石静涛呢?想到这里,黄海疆便亲自提审了王清江,王清江当庭喊冤,称工友皆能证明自己清白。黄御史又拘拿数名到堂,众人果然证实石静涛遇害当晚,王清江不曾离开地主家半步!

最终,黄御史几经巡访问案,终于查明马氏是杀害石静涛的真凶。原来,马氏见丈夫杀死父兄,如今又要迎娶玉琴进门,便对石静涛怀恨在心。那天晚上,石静涛在新房中喝得酩酊大醉、倒头便睡。深夜,马氏潜入屋中将其数刀砍死,之后便推说一切不知。

黄御史审明案件缘由后,将王清江无罪释放,又将昏庸知县革职查办;马氏虽杀死丈夫,却事出有因,加之其揭发了石静涛杀害父兄之事,因此从轻处罚,只判了五年刑期;随后,黄御史又亲自为媒,将玉琴许配王清江为妻。至此,一桩由借名冲喜引发的连环命案,就此侦破。邻里百姓,无不称颂御史是个好官。

此案告诫后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石老汉病重期间,借玉琴之名冲喜,本当衔环结草以报,岂料他康复如初后,竟动了刁占邪念,最终落得个名臭身死下场;而“有其父,必有其子”,石静波见老父身死,竟反以财帛为念,实在是莫大的讽刺;石静涛连害数人后,最终也名败身死,石家父子可谓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实在是可悲、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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