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园
洛雪
假如借助盘旋空中的无人机,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耦园三面临水,只有西面衔接岸土。循地理学关于半岛的定义(三面被水包围的陆地称为半岛),我们不妨称之为半岛园林,这在苏州古典园林中堪称唯一。加之整座园林从150年前初建时,就缱绻于沈秉成和严永华热烈的爱情中,更可冠以一个美妙动人、闻而怦然的名称 ——半岛爱之园。
耦,耒字傍,耒,是古代的一种农具,形如木叉。耦,古意为两人并肩耕作。清光绪年间,安徽巡抚两江总督沈秉成娶同僚之妹、才女严永华为妻。辞官后,偕爱妻定居苏州,延请画家顾纭对原址(涉园)进行规划设计。沈秉成何等聪明,它授旨于设计者,将他们夫妻之间的海深之爱,转借布局构筑物件来表达。耦与偶相通,偶者,成双作对,于是,循着“耦”字的主线,比翼偶对式的建筑成为该园的最大特点,庶几,耦园问世。爱情是人间永恒的话题,难怪今人在宣传时将耦园抬高为以爱情为主题的园林。
整座园林遵循“偶对”的主体线索和构想,以水环园,以楼环山。中间为园主夫妇及家人的生活起居区域,东西两侧各为一花园,中轴线举起对称的两座花园,犹如比翼双飞的情侣,耐人寻味。东部为沿用原园的黄石假山,出自明末叠石名家张南阳之手,很容易与另一叠山高手张南垣相混淆,后者为清初人,唯一相同的是两者均为上海县(今上海市)人。黄石金灿耀目,锋芒毕露,锐气阳刚,经名家调理,雄浑峻拔,宛若天成。西部花园则为湖石假山,瘦皱漏透特点明显,给人以阴柔细糯之美,山上有云墙镶嵌,这在苏州园林中颇为少见。山中有洞穴相贯,并有山壑蹬道相随,具有深邃莫测的韵味。黄石、湖石,一阳一阴,一刚一柔,直让人往“海枯石烂”联想,意味深长。
两条游廊都是南北走向,一条在东面,以外河水边的围墙为依靠,名为筠廊,因沿廊多植竹子而名。另一条游廊在西面,名为樨廊,伴随它的是桂花(苏州人称为木樨花)树。两条游廊中间包孕着假山和水池。有人说“樨”与“妻”谐音,“筠”字一字双音,可读作“均”,于是,便和“君”为谐音。两条游廊在北面横向建筑之前,通过回廊交汇在一起,仿佛深情地携手。
被称为“爱之园”的耦园内有两座漂亮的花坛,位于载酒堂后面的院落中,成双成对分据砖雕门楼的两侧,象征才子佳人亲密无间。花坛建在院落的东西檐下,呈不等边八角形,由黛青色条形青石构建而成,高约60厘米,长宽各约3米、2.5米,花坛的底座为台阶式,增添几分庄严平和之感。花坛的侧面缀有暗八仙、鸳鸯戏水等浮雕,油生古朴气息。西面花坛植有牡丹,东面种有蔷薇,每到花季,鲜花盛放,吐芳争艳,游客在赏花时,多少能体味到两座相对成双的花坛所诠释的爱情。
西部花园假山的北侧,有一处建筑,为鸳鸯厅结构,“鸳鸯”两字的含义不用多作解释,又暗合了园子的主题。正中匾额上题“织帘老屋”四字,包含了一个典故:沈驎士为南朝宋、齐时吴兴武康(今浙江德清)人,年少时家中贫困,他勤劳耕作,又不愿放弃读书,便一边在家苦读,一边编织竹帘维持生计,同时又得劈柴生火打水做家务,常常顶着烈日随处匆匆吃饭充饥,接着马上读书干活,无暇歇息。织帘诵书,口手不息,隐居不仕,一心只读圣贤书,一生守节,深为后人所推崇。鸳鸯厅象征着沈秉成和严永华相亲相爱、海誓山盟、隐居于此的生活状态。
走出耦园大门,左踅而行,过两座互成直角的小桥,隔水西望,你会看到动人心扉的画面。长长的围墙贴水而筑,围墙上设有二十幅精美的漏窗,倒影水中,赛似花蝶纷飞,缭乱人心。围墙的南端耸立着高高的楼室,名为听橹楼。围墙的北端则是与听橹楼遥遥相对的双照楼。听橹,取自陆游诗句“参差邻舫一时发,卧听满江柔橹声”。双照,一说日月双照,楼上东南西三面为窗,日月光皆可光顾,取自南朝(梁)诗人、骈文家王僧孺诗句“道之所贵,空有兼忘;行之可贵,其假双照”。照,即明之意,此处曾为书楼,含有隐居学道而明的意思。听橹楼与双照楼均为正方形的规范建筑,听橹楼四面高翘的檐角上有龙形堆塑,十分精美。双照楼的飞檐上饰有凤的堆塑,栩栩如生。龙凤相谐,象征沈秉成与严永华夫妻比翼双飞、相濡以沫。堆塑是古典园林中常见的建筑装饰手法,一般用于漏窗、檐角、山墙等处的装饰与美化,多以吉祥物为主题,通常以纸筋、灰浆等为主材,中间的图案用铁丝等构成骨架,再以纸筋、灰浆等多层粉成,形成立体的图案。
加以想象,美妙的画面浮现脑海:沈秉成与严永华夫妇,各处一楼,一人推开南窗,一人打开北窗,倚窗遥遥相望,中间是山水美景,掠过美景,四目相对……此时此刻,用现今的时髦话来说,画面感和仪式感是何等强烈。
除此以外,耦园里面还有一些寓意深邃、偶对相携的景物处理,如作为旱船的藤花舫与北行数步的水码头边的木制真船,筠廊上的望月亭和吾爱亭等等,不胜枚举,兹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