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方我们的家乡,酒风很坏。如果你酒量很小,别说喝,听听规矩就会吓你半死。入场三杯酒,可不是小酒盅,而是喝水用的大玻璃杯。倒多少酒呢?用烟盒量三下,他们还有个形象化的表达: 立正、稍息、卧倒。就是把烟盒立起、侧放、平卧,然后以烟盒的高线为标准倒酒,三下基本上就是一满杯,足足三两。连喝三杯,就是一斤,吓死人不?有一个外地哥们,第一次来我们这的丈人家,几个陪客毫不客气,入场三个酒。那哥们看着满满的三大玻璃杯酒,当场就吓哭了。我们待客实诚热情的淳朴民风,基本上都是用酒表达。“酒不满,心不诚”,“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啥都不说,全在酒里”,“看得起我,就一口喝光”,“滴一滴,罚三杯”。看看,他们把喝酒和感情、私人关系、面子结合在一起,让你无从辩驳,不得不舍命陪君子。除此以外,还有很多酒令和敬酒方式。划拳、老虎杠子鸡、猜有无、击鼓传花等等酒令,花样百出。敬酒呢,实则是逼酒,长辈命令你喝一个,你敢不喝?晚辈敬你一个,你喝不喝?不喝?好,他给你跪下,你还能不喝?我就被人跪过。那年春节,我第一次到老丈人家走亲戚,他们找了四个陪客,轮流劝酒,我带的一个陪客(我们叫“背篮子的”)是个“酒篓”,一斤半的酒量,却最终也没有招架住,被放倒了。最后,一个侄子辈的年轻人对付我,举着满满一杯酒:“姑父,第一次见面,我敬你一个。”我摆摆手:“不行了,我酒量不行,不能喝了。”谁知,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呼通”一声跪在地上,把酒举过头顶:“姑父,给个面子!”怎么办?这是面子酒,喝死也得喝啊!我捏着鼻子灌下去,转脸就吐的稀里哗啦了。逢年过节,你看吧,门口胡同、街上村头、路边树旁,到处是满嘴胡话的醉汉,到处是吐得一塌糊涂的污秽,到处是东倒西歪的车子。大街上飘扬着闲汉们看笑话的哈哈大笑,胡同里充斥着女人们骂丈夫的恶毒诅咒。好一派蔚为壮观的节日酒醉图!真正使这种酒风民风彻底转变的,是人命。那一条条猝然消逝在眼前的鲜活生命,如夏日正午的阳光,很刺眼。首先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郭楼的电工郭刘海。郭刘海人称郭疯子,喝起酒来不要命,酒量奇大,二斤不倒。临近村的一个电工朋友家待媒人,就请郭刘海去陪客撑场面。女方来了九个人,当然来的都是酒量不错的,郭刘海一个人对九个人。喝了多少酒不知道,从中午十二点开席一直喝到下午六点,只听说郭刘海回到家就呼呼大睡,从傍晚一直睡了第二天天亮。等他媳妇做好早饭叫他吃饭,叫几声没响动,进屋一摸,已经凉透了。这一年郭刘海才四十五岁。刘海媳妇赶紧报警。警察最后做出处理,办事的主家赔款五万;凡是和他一块喝酒的,每人赔两万。无独有偶,没过多久,又一则消息顺风聒耳,让人后脊梁骨发凉。周庄的大队会计周仁敬晚上去朋友家喝酒,七八个人玩得高兴,一直闹到半夜才散场。周仁敬一路歪斜,骑着自行车沿着乡间公路往家赶。走到村后小桥,一个左右摇晃,一头载倒旁边的沟里,就再也没有起来,小桥离他们家只剩下三百米。等到家人找到他,已经硬了。最后,和他一块喝酒的,无论亲疏,每人赔两万五。此后,不断有此类消息扩散开来。喝死的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有酒量大的,也有酒量小的。一时间人心惶惶,谈酒色变。以前也是这样喝的,怎么就没有出过事呢?很多人充满疑虑。疑虑归疑虑,酒却慢慢少了起来,再不要命喝酒的,逼着劝酒的,真的如过街老鼠,不招人待见。不知道那些漂游在乡村上空、冤死在酒里的灵魂,看到如今风清气正的乡风民俗,是该哭,还是该笑。—— END ——作者简介:远方,原名何敏。河南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哈尔滨市呼兰区作协会员。用虔诚的心态去成长,以专业的视角去领悟。二十年来,工作之余,静心阅读,潜心创作,共创作文学作品千余篇,散文、小说、史论、诗歌均有涉猎,尤喜现代诗。先后在《大河报》《郑州晚报》《京九晚报》《河南农民报》《钟山文艺》等纸质媒体和十家网络文学平台发表作品四百余篇。诗海琴声驻站作者。随性恬淡,诗意生活,宁静达观,行以致远。01精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