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进,相遇一位金坛司机|返乡见闻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网友提供)
今天一早,太座带着姑娘去了乡下,我则在等空调维修人员。中午修完空调,已到午饭时间,收拾好屋里,匆匆下楼,截了辆出租车,奔乡下父母那儿。
出租车司机讲普通话,有口音,但我没听出是哪儿人。旧时的职业习惯让我像从前似地跟司机聊了起来。
“师傅您是哪儿人?”
“我是本地人。”
司机回答。但我从他的普通话口音中没有听出是本地人来,不是像那种字正腔圆的好,也不带有本地人说普通话摆不脱的腔调。
“武进哪儿的?”好奇我追问了一句。
“喔喔,我不是武进的,我是金坛的。”哦,我明白了。金坛和武进虽然现在同属常州管辖,但口音差别还是有的。
“今天晚上就歇年了么?”
“不,会干到明天中午吃完饭。我前两天已经买了年货送回家了,所以准备干到明天中午再说,下午回去吃年夜饭。”
“你到常州多少年了?”
“年头长喽,我(19)84年就从金坛来常州了。”
“哦,确实挺长了,我85年离开武进的。”
“在常州买了几套房子?”
这个问题虽然涉及个人隐私,但中国人对此并不认为有多少不妥,就像李鸿章访欧美时,最喜欢打听采访他的记者的收入及婚姻状况等一样。于我,也只是了解世相的一个角度而已。前几次跟出租车和专车司机聊天,我都问了这个问题,没有一个受访者反感,相反,他们的回答,既有溢于言表的骄傲,也有没有当机立断的遗憾——常州,曾是沪宁线上房地产的一个洼地。不过,这两年补涨了不少。
“买了一套。在常州,不在湖塘。”
“那你是全家在常州过年,父母也一起吧?”
“不,我回金坛过年。家里就我爸了,他一个人在金坛,不愿意跟我们来常州,常州这套房不大,没有金坛那套大。拆迁分的。我装修好后我爸一个人住,我一个月回去一趟。过去没拆迁时,还有后来拆迁没安置时,我给我爸在金坛租了间小房子,他一人住,过年我爸就来常州和我们一起过年,现在那边条件好,宽敞,又是新房子,所以回金坛过年。”
嗯,我父母也不愿意到外面去住,宁可守在家里。钱穆说过,老人旧屋,中国人谓之福气。
“我们那个小区据说是拆迁安置的模范小区,特别好,楼房之间间距特别大,一百米呢,我弟弟和姐姐也在同一小区住。”
“哦,楼间距一百米,跟过去村子与村子距离差不多了,串门就是走亲戚,真好。”这是真心羡慕。我在广州看到的小区,楼间距之小,恨不得这边轻轻一跳,就跑对方楼上了,这不是笑话,这是我到广州工作时第一个被惊着的事。因为房地产商追求利益最大化。
“你们金坛听说这几年发展很快......”
“是的,我们金坛这几年变化非常大。”司机很自豪地说,“当然,跟你们武进比,还有差距。”
“金坛这几年是我们武进人去后大变化的吧?”
“是,武进人胆大,敢干。胆不大,不敢干,确实不行。就像我们那儿的拆迁安置一样。”司机是拆迁安置的受惠者,很满足于给与的补偿和目前的生活。大概,这也跟金坛过去比武进要发展慢一些有关吧。
“您干出租车多少年了?”
“十来年喽。”
“以前您干什么?”
“以前?我84年来常州,进了常州******厂,干***”司机说了个工种名字,我没听清楚。至于常州*******厂,我是乡下人,也不熟悉。但我知道,常州电子工业曾经非常有名。这跟武进历史上出了个电子领域的革命老领导有关。
“我们常州*******厂,过去在常州,也是响当当的一块牌子啊。我进厂的时候,日子还非常好,过年职工都分八大件,鸡鸭鱼肉都不用买,都分的,工人福利,分苹果的时候,你知道用什么分么?”司机问我。我摇摇头,表示想不出。
“用箩筐,那种蔑片藤条编的箩筐,一箩筐60斤!”司机回忆起往事,很自豪工厂当年曾经的辉煌。
“那当年您在这样的厂里工作要找媳妇也好找吧?您夫人是哪儿人?”我笑着问。
“那当然。我是工人,又在常州城里工作,找老婆当然好找。 我老婆也是金坛人。我后来把她弄到常州工作,她临时工,我合同工。后来她换了工作,我们厂不好后,我就出来了,再后来就开了出租车。”
“我现在户口还在金坛乡下。”司机有些不好意思跟我说,“不过,当年没转户口的决定对了,我们当时一批人,转了户口的人如今都很后悔。”
“是不是转了户口,老家改造时利益就没那么大了?”我接过话头问司机。
“是的。我要是转了户口,就拿不到今天金坛拆迁安置的大房子了。”司机有些得意。嗯嗯,真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您84年来常州工作,孩子也应该工作了吧?”
“还没有,儿子今年25了,还在上学.......”
“哦,厉害,读研究生呢。”
“不是读研究生。他上了两年大学,去了当了几年兵,现在又回到学校上学了。”他儿子是常州市里一个中学毕业的,不是在武进或金坛读的。
我哦哦了几声。
车载设备传出有人邀请司机吃馄饨。我说我们武进是年三十中午吃,因为年三十忙,很多转到小年夜吃了。我现在就是回家吃馄饨。
“我们金坛是年三十晚上吃馄饨。”司机说。
我一愣,虽然金坛离我们武进很近,我有不少金坛朋友,也去过金坛,但却一直没留意到金坛年三十晚上吃馄饨这个习俗,这倒是跟北方除夕夜吃饺子的风俗类似。
“你们大年夜不吃年夜饭么?”
“我们年夜饭早就吃了,一般就是家里做团子那一天,也就过年吃年夜饭了。大概腊月二十七二十八这两天居多。”
我很吃惊。我家今年腊月二十六做的团子。虽然做团子很隆重,过去也多有仪式感,但我们这边,却断无做团子顺带吃年夜饭的习俗,我们的习俗是,大年三十晚上,必得吃米饭,年夜饭年夜饭,多少要吃一口米饭,不吃米饭,怎么能说是年夜饭呢?
转眼车已到村头。我付了款,把找零留给了司机,并祝他全家新年快乐。司机很高兴也祝福了我,掉转车头驶出了村子。
真是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故事。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