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巴鹰歌杯酒文征文)张联芹/父亲的酒
张联芹(吉林白山)
父亲一生爱酒。散酒、红酒、啤酒,只要是酒,父亲都爱。
将酒杯慢慢送到唇边,酒香就从鼻翼润沁到了心底。父亲微笑着抿上一口,咂咂嘴。每到这时,我就会对酒产生深深的欲望,迫切地想去体会父亲喝酒时的心情和香甜!
那时,每斤散白酒一毛三分钱,可父亲的工资就几十元。看见劳累的父亲,母亲很心疼,不忍心让父亲喝不到酒,又舍不得去买酒。于是,聪明的母亲就想起了“酿酒”这个高超的技艺。她把买回的酒倒出三分之一,再把水兑进去,酒与水迅速交融,二斤酒就变成了三斤,母亲也许就是那个时代最伟大、最聪明的“酿酒师”了。
父亲被辣的呲牙咧嘴的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记忆犹新。那时我就发誓,长大了给父亲买好多的酒,让父亲遍尝美酒,不再喝勾兑过白水的酒。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其实父亲是知道酒里掺了水的,他只是不说,因为他爱母亲,他懂母亲的不易和辛苦。想到这儿,我的眼角湿润了,父亲那瘦弱的身躯里到底有多少爱,有多少对亲人的情?
父亲爱酒,更爱我们。他对儿女的爱如经年老窖那样浓烈甘醇!北方冬天,滴水成冰。他舍不得儿女去山上拾柴,就自己去。北方冬季的森林,积雪达膝,越往里走越空旷,杳无人烟。父亲一个人孤独前行。可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因为他心中有对儿女的爱和牵挂!渴了,捧一把雪放进嘴里;饿了,吃一口玉米饼子;冷了,喝两口酒,一股暖流瞬间就溢满心头。夜幕微垂,父亲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他顾不上劳累就笑着把我抱起来,这份幸福让冬天不再寒冷。我不知父亲那瘦弱的身体里有多少能量、有多少刚毅,我只知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对儿女的爱意!
父亲爱酒,更珍惜情谊。他出生在山东,却有着东北人的豪放与热情。一天夜里,敲门声伴着邻居大叔焦急的声音传来,父亲连外衣都没穿就走了。邻居家忙做一团,孩子身上滚烫,不时抖动着。父亲用兑了温水的酒为孩子物理降温,孩子热退,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去上班了。这一幕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里。父亲高贵的品格,为我竖起一座人生的风向标,让我收获良多!
勤劳的父亲独立盖起了新房,这是他的品格,也是他对儿女的爱!父亲常牵着我的手在园里漫步,各色花儿竞先绽放,而开的最多、花期最长的要算扫帚梅了,父亲告诉我它就是雪域高原的格桑花。风越狂,它腰身越挺,做人要有品格,要做雪域高原的格桑花!父亲的话深深地种植在我幼小的心里,在今后的岁月里,无论晴天还是雨天,我都会想起父亲的话,父亲对我的教诲是我一生的财富!
二十岁离开家的我,对家充满了依恋。长长的铁轨载不动我对家乡的思念和思乡的泪水。归心似箭!恨不得让火车插上翅膀,再依偎在父母怀里,做回小女儿样。
山路盘旋,火车时快时慢,窗外飞逝的景象,让我想起孤独的异乡生活,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当年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豪情,早已被乡思、乡愁折磨的体无完肤,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到故乡!火车在我殷殷期盼中驶进了终点,我飞也似朝家笨去。
家在一个小山坡上,青砖碧瓦,拾阶而上,黑漆的大门带着家的温馨迎面而开。酒香扑面,父亲的脸上乐开了花,仿佛画家笔下最精彩的一笔!
父亲说酒如人生,只有爱它的人才能体会到浓烈甘醇。
几十年岁月,悄然从指间划过。岁月累弯了父亲的脊梁,流年蹒跚了他曾经矫健的步伐,风霜浸染了他的发,年轮刻在他的额头。今天我才明白,父亲不是恋酒,更非贪杯,他只是不忍忘记曾经度过的如梦光阴!
时至今日,父亲依然爱酒。平时自斟自饮,自娱自乐。若是赶上来亲戚或过年过节,总是能勾起他的酒兴。其实我明白父亲不是想喝多、想喝醉,他只是贪恋喝酒时的豪情,那里有他青春年少时的回味!父亲话不多,也许只有酒才能将他的爱、他的豪情、他的壮志都演绎清楚!
时间很瘦,指间很宽。现在父亲已八十六岁高龄了,喝酒也不似当年的豪气,不觉间由原来每天喝两顿酒变成了一顿。吃饭时坐在对面的父亲总是定定地看着我。我常笑着说:“幸亏我脸皮厚,不然还真是给看羞了。”我的话引得家人一阵大笑,父亲也笑着低下头继续吃饭。我的心头却泛起一阵酸楚,父亲老的已经喝不下酒了,可他依然爱女儿,女儿的面容他怎么也看不够,想永远记在心里。
我不敢想象不能喝酒的父亲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去想。我愿父亲永远喝酒、永远爱酒。
此刻,时光已然住步,依稀间,父亲正端着酒杯畅饮,豪气云天,呵呵笑着说:好酒!好酒!
张联芹,女,绝句小说新文体学会(筹委会)执行会长。作品散见于《西南作家》、《山东文学》、《微型小说月报》等国内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