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写作组：让我再看你一眼/ 臧新宏
二月七日的午时三刻，回到现实的滚石甲，坐在北门某处街边花园的广场里，嗮太阳。中间地带只有他一个动物。西北侧凉亭里有两个老大妈，闲聊。
无需捂脸的口罩成为围脖，勒紧她们的下巴，让滚石甲仿佛听到木片落地声音。当然，这个季节完全不对，在正月十四也不对。所以滚石甲再次怀疑自己或许精神异常。
从子时一刻到午时三刻，滚石甲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并且亿万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难相济。从子时一刻到午时三刻，亿万人或费烟、或费电、或费流量、或费精神，因为亿万人都在关注武汉疫情的动态。
在黑夜里，滚石甲吃了两粒奥美拉挫肠溶胶囊，以治疗十二指肠炎症的隐痛。他曾经被误诊为胆囊炎，他曾经喝了三个月中药汤，他曾经寄望中医的标本兼治，他曾经在医院输液十三天。如今他彻悟标本兼治还是理想但费时费药，如今他明白物理治疗可以延续但难保复发。假如中枢神经系统感染严重且并发症很多，那还怎么治？如果治疗起来相对困难呢？
滚石甲伸展左掌迎向春光，想感受光度，他要向他在武汉治疗的爱人楚俪招手致意。他有些恍惚了，为什么此刻他看不见他的五指。
空！广场中间及其周边，此时空的一塌糊涂，比写出十六个空的王维的空还要空。王维的空，清冷幽邃流动空灵充满禅意。若王维见到现今的空，该如何空？
图片提供：图图
说说空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有些人活着讲死了真话好话，有些人死了说活了空话谎话，有些真话是谎话，有谎话是真话。王维的那么多空话，本质是真话，生活并不单调。
再说色话。此处非情色，此时是生活。此间待在家里吃着单调的饭菜时，就怀念吃丰富的饭菜的幸福。回忆方知原来的美好，失去便觉拥有的重要。
广场无比愿望盛世繁华的人和物踩踏自己，它喜欢人和物亲密接触不是一米以外或更远的距离。广场是任何年龄任何形态的人和物的载体，它喜欢人和物的形形色色的表现。
色即是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打开窗户观察盛世的杜甫，一生在底层挣扎，在每条大道上悲歌。真实到哭干眼泪：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藜。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做一个圣人，那是特殊情形；做一个正直的人，那却是为人的常规。
空即是色。《流浪地球》里有段话说得好：起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就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变得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地球之歌，需要时时刻刻歌唱。广场对滚石甲说。大自然不需要人类，人类需要大自然。可以不放下筷子，但可以放下其它。万物尊道而贵德。庄子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
滚石甲对广场说：大自然不认识字，但人要认识人。该来的，都在路上。不管来的是什么，都要去面对。
滚石甲站起来，没有拍屁股，那里没有土。他心想既然不能扑街，那就回家吧，拿起筷子。毕竟，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诚如袁了凡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忘记与不忘记都是记住。
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向北，滚石甲默默行走。是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