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物笔记:T镇食堂史记

军工厂的食堂

       对食堂个词我是不陌生的。

伴我成长从少年到青年时代呆过的那个军工厂,有个挂在我们嘴上的就是“大食堂”。

大食堂在那个时代,不仅仅是起到给职工尤其是外地来的单身职工提供饭菜的功能,更重要的还是军工厂的活动场所。逢年过节的聚餐,文艺演出,羽毛球赛排球赛等,厂里的各类职工代表大会,年终总结表彰大会,都在大食堂举办。

上小学那会,学校的文艺演出都在大食堂的舞台上举办。直到高中,我所在的子弟学校还在那儿举办文艺演出。我也曾装模作样的在上面和班级的同学唱大合唱,闻着食堂还依稀带着饭菜的香味,穿着白色的短袖衫,蓝色的小短裤,白球鞋,当然脖颈间的红领巾是必不可少的。

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次“先锋"的行为。

学校居然允许我们在舞台上跳霹雳舞,我和几个同学就在舞台上折腾了一会。

那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在舞台上表演,音乐一响,脑子就大了,好像大伙都是乱作一团。我直接就偏台了,在舞台一侧手忙脚乱,也不知咋跳完那些动作的,好在没人看见。下了舞台,我们手和腿都抖的,大伙出了大食堂,都没有说话。

大食堂舞台带来的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笼罩着少年心气的我们。



                                   父亲与大食堂

       对军工厂的大食堂,忘不掉的还是父亲。

父亲当兵时没什么文化,老妈说他当兵也是一个领导为了报恩。大概是父亲在这个领导落难的时候给他家送了一袋子玉米,在那个时代,这是不可想象的。父亲那会都穷的叮当响,都快饿死了。居然还要给人家送玉米!

老妈说父亲去当兵时鞋子是露着脚趾头的,在额济纳那个导弹部队,父亲做到了司务长,其实就是做饭。父亲做司务长,账算的特别好,买什么东西,再多再复杂,父亲脑子一转就算清了。但就是因为小学没毕业,一直提拔不上去。

中国人一直以当官荣光耀祖为最大追求,父亲于是对此深以为憾,所以对有文化的人非常尊敬。

我们所在的军工厂确实有很多文化人,父亲一说起他们,就用很尊敬的口气对我们几个兄弟说,好好学学人家那些知识分子!

也就是这个原因,在文革时,作为保皇派根红苗正的父亲,对这些知识分子是加以保护。

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知识分子被关起来,正好归他管。那个人领到他面前,父亲就骂了几句,说什么死不改悔什么的,就把那人关进一间屋子里。每天父亲给送饭,那人就在屋子里学习,看书,逍遥了好多天。

父亲复转到军工厂后四十多岁吧,我正上初中高中的年纪,他就成了厂子里的后勤什么主任,先开始是食堂管理员,后来就管职工的福利分房什么。

可能是父亲从没当过官吧,自从当了官后就很少见他,勤勉的不得了。他经常是大半夜才回家,对他管的那些事比管我们要上心的多。如果能见面,也是让我们几兄弟比较害怕的时候,我们几个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被他打上一顿。

记得有天晚上大暴雨,刚回来不久的父亲突然拿起雨衣就出门了。后来老妈说父亲去看食堂盖的猪圈了。

父亲还经常到农村里去采购,冬天去鱼湖里给厂里,有时会带我去。我也平生第一次在冰面上,看见了一米多长的大鱼。父亲还带我去老乡家买菜,开春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吃到了香喷喷的红红的羊肉臊子面,不是,应该说是羊油臊子面才对。

那是老乡冬天宰下的羊,把大块的羊油和辣子混在一起炼了,放到一个大缸里。平时舍不得吃,有客人来了,才弄上一勺,算是最好的待客饭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大食堂作为会场和舞台的功能,逐渐被新的楼堂馆所取代。食堂的周围,新的工会大楼里有了气派的会场,专业的调音舞台设备,甚至还修建了非常漂亮的体育场馆,大食堂的时代也逐渐没落了。

渐渐地,去大食堂吃饭的,都是大学毕业后分到厂里的新职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父亲的办公室也搬到了新建的单身楼里。他琢磨着新的发展,什么扩大养殖,买车运输等等,但最终,厂子成立了多种经营公司,作为一个副手,他不能想干的太多。

于是,不会为官的父亲在和正职吵了一架后被突然免职。不服气的父亲非要提前退休,而作为总厂的厂长,他曾经在文革中给过帮助的老领导,劝他不要意气用事。

父亲不懂得官场的奥秘,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韬光养晦这个词在官场怎么用,于是在得了一场病住院后,出院不久就提前退休远赴河南老家做生意。

父亲和他的大食堂时代也就这么结束了。



                        T镇食堂和赵卡和卡夫卡

       说起T镇食堂我总会想到内蒙的诗人赵卡。

因为喜欢卡夫卡,他把自己的本名赵先锋,改成了赵卡。

不过我觉得赵先锋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本名。不过和他在2014年的鲁院每天几乎要聊的发热的场景下,我总会忘记问这个问题。

赵卡是我在鲁院中认为是最喜欢食堂的诗人作家评论家抑或商人。

他说他觉得小说赚钱,就不写诗歌改写小说了。但在鲁院的一个月,记得他光是给鲁院的同学们写评论就弄了一万多块钱的稿费。

稿费的问题放下不谈,在鲁院我去食堂的最少。即使去,也比较晚,进了食堂,就见赵卡已经摇晃着他那光溜溜的大脑袋志得意满的出来了,见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兄弟我又先吃完了,你慢慢吃。今天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赵卡写小说,因此我觉得他就是热爱食堂的那个人,食堂会给他从饥饿到温饱乃至于丰富的食物进入到胃中的快感。

于是我在T镇的食堂,不对,应该是在灶上,我们都这么说。

是的,于是我在T镇的灶上低头吃着面前的一碗面,就会想起,也算是想念吧,赵卡的光脑袋就旁若无人的出现了,还有卡夫卡说小说中的那个K镇,我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卡夫卡笔下的土地测量员了,突然就一直有种疏离感和迷惑感。

这都是赵卡和卡夫卡害的!我告诉自己,然后狠狠地把面吃完,然后心满意足的沿着村走上一圈,最后加速。



   T镇食堂史记

       T镇食堂,镇政府的大官小官和工作人员都称之为灶。

到灶上吃饭!人们都这么说。吃饭的人除了镇政府的人,还有来镇政府办事的村长村支书,以及突然闯入的外地人,偶尔还会有来镇上办事的村民。

这个灶,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里面一个饭厅,一个小包间,一个做饭的灶。进来吃饭的人,都可以进到灶间,看看今天做的是什么饭,或者拿一瓣大蒜,几棵下饭的青辣子,也可以在里面几个人边看着厨子做饭。

说是厨子,也就是一个回族小伙子,清清秀秀的,笑起来挺好看的,让人觉得没有距离。他和媳妇两个人承包了这个食堂。灶间有个篮子,吃饭的人会把钱放进去,小两口也不去数,有张桌子放着一个记账本,也没见他们记。

灶上的饭很简单。有银川朋友说在食堂吃饭啊,你多选几样素菜吃,减肥。不过T镇的这个灶,只有两个碗,如果吃面,是一个碗,如果吃米饭,还是一个碗,米饭在下面,才在上面,这该是盖浇饭吧。哦,忘了说,吃米饭的时候,是两个碗,一个碗是鸡蛋紫菜汤。也偶尔会有小菜,比如腌一盆青辣子和洋葱,或者是泡菜。

灶上的早餐更是简约:小米稀饭,花卷,拍黄瓜或是凉拌青椒之类的,还有茶叶蛋。花卷是加了当地的一种植物调料,香香的。我一般吃两个,花卷很大,我看大多数人也就吃一个。刚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就一直吃两个。

说起来,我还是喜欢吃灶上的面。洋芋面。素面。鸡蛋面。揪面片。吃面的时候自己去消毒柜拿碗,能吃的拿大碗,不能吃的,拿小碗,不好意思,我一般是拿个大碗,不过,每次一碗也就足够了。不会再吃第二碗。

因为经常下村,我在灶上吃饭的机会不多。有时吃饭时会听到大家说昨天吃大盘鸡什么的,听的我有点馋。终于有一天我吃到了大盘鸡,不过鸡肉是盖在米饭上的,粉条,鸡肉,把我辣的脑门值出汗。觉得还是吃面好。

在灶上吃饭,觉得生活会慢下来。

因为吃饭的人不确定,进了灶上,大家就按自己的饭量从消毒柜拿大碗或是小碗,放到灶台上,这样做饭的小伙才能掌握吃饭的人数。刚开始我有点不习惯,后来慢慢适应了,到灶上晚点去,慢慢的走过去,进去,就能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会听到镇上的干部们说到养牛养羊的问题。最有趣的的说现在的村民,养的牛都是国外的,习惯了在国外的大草原无拘束的生活,来到咱这不习惯,只要牛圈一开,外国牛就会疯狂的跑出来,大伙得好半天才能逮住它们。

其实我想对外国牛们说,还是慢点好。

说起T镇食堂,好像也就这么些故事了。

写完这些文字,再等一会,就该到灶上吃饭了。今天,不知那小伙做的是米饭还是面。

有时候,灶就是一个谜。

你不知道,你会在今天中午,晚上,吃到什么。

但你得去。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什么本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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