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珠宝传奇(第九章)
第九章 夏都无风景
鲍维生,一直记着杨宏先生对他说的那句话,见到了好石头,可以送过去,价格合适就可以收下。所谓好石头,就是里面有肉,只要有肉,就能卖出去。
就是因为这句话,所以,下午黄老板看上了那块石头,他就认定里面有肉,才咬住了价钱没有松口。同伴因为从一开始,就担心卖不出去,流露出只要不赔本,那怕不挣钱也卖,所以,在黄先生的客房里,当同伴几次想说话时,他便认定同伴打算同意两千元的价格,因而,他没给同伴说话的机会,两者之间相差600元,关键就是那一瞬间。这说明,做生意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决不能像同伴想的那样,只要不赔本就卖。实际上,不挣钱的生意,一定会赔钱,只能一心要挣。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第二次、第三次,鲍维生就感觉到轻松多了。他在几个贩石头的回民聚集的地方,又转了两天,花了几百元,又买了两块石头。
第一块,送到杨宏做顾问的宝石商贸公司,杨宏感觉还行,问明了他的进价,给他加了两百元,收下了他的石头。第二次送石头去,杨宏问明了价格只给了原价,并耐心地教他如何相石,怎样识别石头的好坏,如何判断,中间是否有肉,还拿出自己收藏的石头给他看,让他用心揣摩。
因为他刚开始盘石头,所以第二次,这块不好的石头杨宏也收下了,不希望他赔钱,自己帮他担风险,若下一次再抱来这样的石头,杨宏就不会再收了,损失只能由他自己认。
揣着这多挣的两百元,鲍维生踏上了回乡的路。这两次交易,虽然远不及第一次挣的多,他心里却更踏实了。从杨宏哪里他学到的东西,远比这两百元钱重要得多,他并不希望过年,他之所以回家,也只是为了早一点,将自己找到挣钱的门路的消息告诉父母。明年,后年,若弟妹能顺利考上大学,他估计那时,父母就不用为弟妹的学费操心了。父母这一生,也够辛苦了,快到放下重担的时候了,至少以后,自己大概再不用父母负担了。
他回到家里,给家人带来的是天大的喜讯,是家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他在告诉家人这个消息时,他发现父母和他一样,都流下了热泪。弟弟妹妹,听说他可能很快就要发财,俩双眼睛痴迷地看着他,就像他们在梦中一样。哥哥真的会挣大钱了?自己以后,可以依仗哥哥挣钱读书,而不是靠父母种地那一点微薄的收入,他们是何等地幸福,是多么地为自己,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哥哥而自豪。
他毫不含糊地告诉父母,告诉弟妹:“放心!百分之百没问题,年后,你们就看我的吧!”
过了初九,还没过十五,他就告别了父母弟妹,发财的机会,正在等着他,他不能为了过年,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今年的春节,他是回去的晚,走得早。因为他要发财,以至父母弟妹,都不敢挽留他,在家多待一天。
回民不过汉人的春节,回到西宁的他,一刻也不耽误,一头就扎进了石头里,每天穿梭在,几处回民贩石头的聚集的地方。有过几次的买石头的经历,他很快成了大伙的熟脸,他虽然刚刚二十岁,却已成了到处都是熟人的,收石头的小伙子,成了消息最灵通的倒卖石头的人。
那些人有了好石头,不仅会首先给他看,还可以赊账卖给他。回民做生意讲信誉,一言九鼎,只要有信誉,赊欠是一件小事,他见到好石头就收下,送到杨宏那里,就能挣上一两百元,看走眼的时候,自然常有,他只能认了,只为讲信誉。
为了帮助他,减少失手的损失,杨宏告诉他,那些打眼的卖不出去的石头,可以送给别人代卖,也可以换作加工好的成品,卖掉成品,弥补损失。
打眼失手,让他蒙受损失,最终,也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合作伙伴。买石头凭的是个人经验,凭的是感觉。在经验和感觉面前,每个人更容易相信自己,不太容易相信别人,特别是俩个人都有了一定的经验,却并非是真正的专家时,分手成了很自然的事。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自信,也没有影响他挣钱。俩人合作风险共同分担,利益也是平分。单打独斗,风险一个人承担,受益也归一个人独享。同伴提出分开,他没有任何怨言,每个人都必需靠自己的能力挣钱,又何必介意分开?
有钱挣,更忙碌,更充实,使鲍维生的这年过得特别快,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这一年他挣到的钱,顶得上父母种地两年的收获,把去年春节的豪言壮语,变得了现实。虽然,离发财还很遥远,但全家人都因此看到了他,去年描绘的那个美好前景,正在向他们招手。
火眼金星,能看透石头,是挣钱的保证,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他还要下功夫,不止一次的看走眼,都是沉重的教训,他变得更加谨慎。
为了减少成本,也是为了减少风险,他开始上格尔木,去黑三角的路边市场。在格尔木,不仅每公斤的石头要少七八元,且淘到好石头的机会更多。刨去乘班车,带货的费用,以及增加的开支,算下来利润还是更大。
不过,他暂时还没有决心缀学,单身一人在西宁,学校就是他的半个家,更重要的是学校,这个同学校友的圈子,是他甩掉不挣钱的赔本的石头,换回来的成品的一个主要的市场,是他最熟悉人际关系网络,虽然不挣钱,但可以变现,将手里的成品变成现金。
倒石头,不仅改善了他的经济状况,也让他这个农家孩子,在学生中间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让学校的师生刮目相看,给了他只够的自信。
六月底,学校放假前,他和同学一同去省职业技术学院,找老乡推销玉石换回来的产品,没有找到要见的老乡的他,却见到了同学的老乡,一位过去就认识的美女。
同学过去同对方讲话。若是从前,内向的鲍维生,不会与女生走得太近,尤其是这种比较抢眼的美女,通常都会保持一定距离,因为,有了一点自信,今天,他大胆地同学跟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等同学与对方谈完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名叫龙博怡的美女,居然主动与他打招呼,还说自己记得去年,他们曾经见过面。受宠若惊头脑发热的他,忍不住地接过美女的话,怯生生的说道:
“我们当然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我只是担心你不记得。”
美女龙博怡,却大方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会呢?我一直觉得你比较腼腆,似乎怕和女生说话。”
她的这句话,刺激了鲍维生说话的欲望。他挺起胸,大胆地瞅了对方一眼,反驳说:“不是我不愿说话,我是担心你们女生,不愿和我说话。”
龙博怡矜持地笑了。一旁的同学给,她解释说:“他过去是怕和女生说话,不过,自从他开始做倒玉石的生意,好像比过去胆子大多了。”
鲍维生再没有开口,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天自己表现不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她是校花又怎样,这样说两句话,不也很好吗?以后见了女生,也应该大着胆子说话。
同学与龙博怡讲完了话,俩人便向对方告辞,并约定下学期开学后,俩人约她带几位女生一起出去玩。
出门玩,自然是要花钱的,现在的鲍维生,再也不会畏惧与女生一道去游玩,他已经找到了挣钱的门道,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寒酸,那样怕花钱。
学校放假的第二天,鲍维生便背上了行李,他要利用放假的机会,再次上格尔木,去做自己的发财梦,两个月的暑假,将为他提供充裕的时间,一步步去实现这个梦想。
这个下午,他离开了学校,直奔火车站。买到车票后,利用上车前的时间,在火车站附近转了转,找了一家小食店,吃了两碗面片,先填饱肚子,省得上车后肚子饿,买那火车上的昂贵的盒饭。
七月的西宁,天气不错,而有夏都之称的格尔木,天气更是清爽宜人。鲍维生坐了一夜的火车,早上到了格尔木,虽然很是疲惫,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对眼前的挣钱机会的热情,使他忘记了疲劳,下火车,便向那淘金的圣地黑三角赶去。
下了公交车,离黑三角还有一段路,且时间尚早。他在路边的小吃店,不慌不忙地吃了一顿早餐。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没打算在黑三角下手,只是想去看一看。以前因为时间紧,他一直没机会进山,去到那三岔河的路边,石头的真正来源的地头去看一下,这次来,他要多看一下。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太阳将金光闪闪的碎片,洒满了天空,黑三角的路旁,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卖石头的人,搬石头的人,选石头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昨夜,刚从山里回来的王孝,不等体力恢复,便早早地和同伙一起,将他们挖回来的石头,堆在了岳父大人的电焊铺旁,望着一个又一个,买石头的人,从自己的石头前走过。不时有人俯下身,仔细地打量他们的石头。
当鲍维生,从他们的石头前经过时,在黑三角抓石头卖石头的王孝,认出了这个曾经买过自己石头的大学生,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请他看一看自己的石头,看是否有看中的石头,价钱好商量。
背着书包,穿着夹克衫的鲍维生,看了一眼四周火热的人群,告诉王孝;自己这次来格尔木,不打算买石头,只是转一转,还想到山里去看一看。
王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认真地对鲍维生说:“我知道,你是想买那种最好的石头。我告诉你,现在那样的石头很少,山里也没有,那种石头只要一出现,就有被别人买走了,而且价格很高,要几万块,你买不起的。还是买我这个石头好了,二十块一公斤,很便宜的。”
鲍维生弯下腰,翻动着王孝的石头,看了一遍之后,抬起头问他:“我要进山,怎么去?”王孝擦着头上的汗说:“还是在我上次,送你去的河西的路边,搭便车进山不用花钱,要是搭抓石头的车,他们会找你要钱。”
说完,又补充道:“你相信我,去山里也没有好石头,好石头都让格尔木人收走了。他们都在龙垦宾馆那边交易,你可以到哪里去看。”
鲍维生谢过王孝,在路边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特别好的石头,打定了进山的想法。
随着中午的临近,路边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成交,抓了两年石头的王孝,对自己的石头充满了信心,他的两个同伙,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后,回到他们的石堆前,告诉他:“我们的石头,不比别人差,这次我们应该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王孝开心地笑了,说道:“我知道没问题,刚才那个学生是我的老顾客,所以,我说了个最低价,对别人我不会的。”
一个同伙,又说道:“我们要扛住价钱,现在石头难抓,卖得快不如价格卖的好,这次,我们要多歇几天再进山。”
王孝听了,点头说:“你放心!我知道的。”
王孝还在和同伙说话,妻子马玉兰抱着孩子,给他送水来了,他又开心地笑了。喝着妻子送来的水,看着被妻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王孝觉得这水特别甜,也觉得自己的妻子特别美,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起的喜爱,两只眼总是盯着妻子,那张漂亮的脸,迷人的眼睛,看得妻子马玉兰都不好意思。
他的同伙,见马玉兰抱着孩子来,一同帮他守石头,和王孝打了个招呼,他们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替换他。
王孝热心地说:“不用!你们好好休息,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们说;那好!等天黑搬石头回去时,他们再来。下午,另俩个同伙睡好了觉,或许会来帮他卖石头。
尽管王孝,昨天半夜回来没有睡好觉,不停地流着虚汗,因为有妻子在一旁,王孝的心里觉得特别的美。喝完了水,他把水杯放在了石堆上,从妻子的怀里抱过孩子,妻子马玉兰明白他的心思,想借抱孩子的机会,挨一挨她的脸,抱紧了孩子,眼睛并不看他,而是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群。待他的脸,挨过了她的脸之后,才放手,让他抱过去了孩子。
火热的阳光,将蓝色的天空镀成了金黄色。在这没有一点树荫的马路边,王孝并不觉得天气炎热,他能感觉到的只有温暖,和生活的热情。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已经开始学走路了,也许将来孩子的一生,不会像自己这样辛苦,只要自己努力挣钱,妻儿就会有好日子过,不为温饱发愁,他们的未来,全在这昆仑山的石头上,没有石头,就没有他们美好的未来。
昨晚他回到家,吃饱肚子洗完澡,上床想与妻子亲热,妻子马玉兰便告诉他,她有两个月没来好事了,应该是又怀上了。这个消息既让他兴奋,又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他必需挣钱,必需挣很多的钱,才能保证他们有好日子,就算累死了自己,也不能让他们母子吃苦,他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他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妻子的那张脸,越看越让他着迷,越看越令他心动。对他来讲,只要看到妻子,似乎就是一种幸福。
虽然,妻子马玉兰能从身边丈夫的目光中,体会到那种幸福,不断有走到他们面前看石头的人,问石头价钱,让她不得不提醒丈夫,别发呆!别人在问价。
这是一个温暖的夏天,也是一个少有的好日子。到了傍晚,鲍维生从山里回来时,已经卖掉了三块,一百多公斤石头的王孝,开始和同伙一起准备将路边的石头,搬到岳父的院子里去。
王孝看到背着书包,两手空空回来的鲍维生,冲着他喊到:“大学生!怎么样!看到了好石头没有?”
走到跟前的鲍维生,苦涩地笑了,然后,摇着头说:“没有!”
王孝接着说:“我说过,山里没有好石头,好石头都在农垦宾馆那边。”
鲍维生说了声:“谢谢!我知道了。”
鲍维生从王孝面前经过,王孝冲着他又追了一句:“明天还是到我这来,我对你优惠。”
鲍维生回头对他笑了,说道:“好的!明天来!”
只要买过自己一次石头,王孝就把对方当作自己的老顾客,看到对方就有一种亲切感,就认定对方和自己有缘。鲍维生回话明天来,王孝感到十分满足。
到了第二天,王孝刚刚把石头搬到路边,鲍维生果然来了,他仍然没有买石头,还是对王孝说,自己只想看一看,看今天是否能看到好石头。
王孝并不介意让他慢慢看,昨天晚上有石头回来,也许他能找到中意的石头。
鲍维生留心地从一堆堆的石头前走过。尽管大多数石头,他昨天已见过,但他仍然看得很仔细。他一边看,一边想,为什么自己看不中石头,仍然有人买,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这路边买石头的人,都在不停地挑选着,即使他一点都不看好的石头,也有人买。
他在市场上转了一早上,觉得下午应该到,王孝说的农垦宾馆去看一下。如果不买石头,那这一趟就是白跑了,还搭上了路费,所以,他必须带几块石头回去。
他苦苦地思考着,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作,为一个倒石头的商人,他仍然经验不够,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他不止一次看走了眼,买了赔钱的石头,如果要把这个生意做大,他必须过相石这一关,成为真正的行家。现在他只不过是入了门,懂了一点皮毛,这看石头的学问大得很,他现在的本领,也就是能挣点小钱。
如果他现在,认真挑选几个石头回西宁,肯定也能挣点钱。但他不愿以此为满足,他知道只要自己选中了好石头,同样手里这一点钱,便可以挣到更多的钱,那来一次格尔木,可抵来格尔木几趟,这才是关键。
中午,一点多钟的样子,鲍维生找到了王孝所说的农垦宾馆。
正如王孝所说的那样,宾馆门前,进出的都是倒石头的人,大厅里,两个戴小白帽的男人,抱着一块石头好像正在等人,不等鲍维生走过去,紧跟鲍维生身后进入大厅的高个子老哈,便冲着那两个小白帽,喊着:“我在路边望了你们半天,你们怎么跑进来了,快!上二楼!”
鲍维生抱着好奇的心理,紧跟他们三人,上了二楼。到二楼一看,走道里有好多人,大多数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那些人从一个房间出来,又钻进了另一个房门。他走过了三个房间,才发现这些人全是倒石头的。有的房间,书桌上放着石头,有的房间地上放着石头。他跟着别人身后,进了一间房,发现房里的床上,居然放着一块大石头,几个人正在围在床边观摩。
有人说,这是一块山皮料。有人说,是一块戈壁料。又有人纠正说,这是一块山流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鲍维生发现,这虽是宾馆,却与黑三角路边的市场差不多,看石头的人,随意蹿进蹿出,便在一旁站了下来,他想听一听,这些人的相石经,并仔细打量着床上,那块一二百公斤的巨石。
有人问这块石头大概多重。坐在床头的石头的主人王长征,说:“一百二十公斤。”
然后说:“这块料非常好,你看除了上面这一部分是岩浆,其余都是肉。”王长征一边说比划着,石头的上下两部分给对方看。
鲍维生身边的一个人,问这块石头,大概要多少钱,王长征一伸手,竖着五个手指说:“五万!”
众人“啧啧”称奇,这块石头要卖五万。鲍维生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一块石头要划到四百多一公斤,是普通石头的二十多倍。许多人都说,如今的石头看不懂。王长征则说:“因为你看不懂,才嫌贵,看懂了,就知道不贵!”
说话的人说:“我是看客,不是买石头的。”
王长征则说:“我知道你不是买石头的,我也是随口说而已。”
就在这说话的空间,一个人从鲍维生的身边蹿进了房间。进房后,在王长征的身边坐了下来,告诉王长征。
“柳成春从扬州回来了,石头卖了,好像是一分钱都没挣着。”
王长征将一旁的枕头,垫在了自己的腰后,靠在床头望着那人说:“我知道他去扬州,就讨不着好,扬州人把这石头都当作假料,去了最多换点产品回来。”
还有人说;化工厂的刘春林,又找到了玉矿。正在黑三角市场招工。鲍维生见大伙开始闲聊,便出了房间,继续看别的房间,当他路过一个房间,看见刚才楼下大厅两个抱石头的小白帽,还有那个老哈在房里时。他走了进去,站在一个高个子的身后,听那些人谈些什么。
房间里有六七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留着小平头的中年人见他进来,抬头望了一眼,见他进屋没说话,又继续跟对面椅子上的闲聊。
在房间里他一直呆了很久。在那些人的闲谈中,鲍维生得知与看客谈话的叫老绵羊。站在自己面前的高个子老哈,和那两个小白帽是同伴,都是住在黑三角的倒石头的人。因为,住在农垦宾馆的客人,收石头的价格高,所以,有好石头他们,都会抱到这里来,这大概就是路边的市场上,很难见到好石头的原因。
鲍维生,在宾馆待了一两个小时之后,了解到这里的石头,至少都要一两百元一公斤,随便一块石头,都得要六七千,甚至两三万,因而,他决定重返黑三角,买一点石头回西宁。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美女龙博怡,虽然,他们仅仅算是认识,但他隐隐的感觉,美女龙博怡意外地主动与他打招呼,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她的态度表明,在人们的眼中,他鲍维生已经引起了足够的关注。他再也不是过去那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有可能成为一名成功者,他已经有了一点分量,他一定要加倍努力,树立起自己真正的成功者形象。那才是他的未来,他必须拿出自己的胆识和智慧,走稳脚下的每一步。
他默默地走在格尔木的大街上,阳光是那么明亮,天空很低,仿佛他离天空越来越近。
杨宏,1961年生,是父母支边的第二代青海人。16岁参加工作,17岁被单位保送到青海省地质矿产专科学校进修。从钻工开始干起,至1996年成为正科级的国家干部。在地质调查大队,团委书记一职上干了十年。1993年,被任命为地质矿产局工艺美术厂厂长。两年后,地矿金店、工艺美术厂重新组建,因不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承包不上,一心想干一番事业的他,每月领190元的生活费下岗了。
好在他,掌握了专业的地矿知识。下岗后的他,被西宁铁路局下属的宝石商贸公司,聘请为顾问,每月能拿到300元的顾问费。在这个以宝石为主,兼作多钟经营的商贸公司,自得其乐的杨宏,一边负责公司的技术咨询,一边开始做起了自己的,有别公司业务的玉石收藏。
多年的政工干部的经历,使浓眉大眼,一脸笑脸的杨宏,特别爱惜自己的名声。他做事严谨,无论是对公,还是处理私事,你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一身正气。以至,身材中等个头并不高大的他,给人的以高大的印象。
在单位干了二十年,没有什么积蓄的他,到了这个年龄下岗,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倍感压力。当西宁兴起了倒石头热后,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他拿出自己仅有的,能由自己作主的一千元人民币,谨慎地加入到了倒石头的队伍中。一千块买一块石头,一千三卖出去,然后,再拿这一千三买一块石头,一千八又将其卖出去。
和包玉生一样,他一元的公交车都舍不得坐。总是要走上二站路,剩五站路时,才花五角钱上车。那六元起步的的士,除非时间来不及才打车。
在做生意时,每当他与人聊起八十年代初,在都兰地质队时的工作,他总会笑容满面,脸上还露出男同志很少有的两个酒窝,说:“远看是要饭的,近看也是要饭的,仔细一看原来是钻探的。两三个月打口井,半年搬一次家,一年四季在野外,地质队换地方,走的都是无路的路。现在,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贫,毕竟是在省城,生活安逸的多。”
事实上,对他杨宏而言,倒石头也是一条无路的路。尽管,他有着丰富的地矿专业知识,过去熟悉的都是金属矿,并非玉矿专业,正因为如此,他与包玉生同时开始,在西宁倒石头,当包玉生开始挣钱时,主要依赖别人送石头上门的他,其实,处于赔钱的状态。
当包玉生借暑假,再一次去了格尔木时,刚刚借了三千五百元,收购石头的杨宏,又一次做赔了买卖,总共欠下外债已到一万多,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家庭生活,也是不想让妻子感到压力,他只能悄悄地继续举债,继续倒卖。如何相准石头,怎样才能不走眼,此时,对他来讲同样是个难题。
如果说,天天转悠在各个市场,还去格尔木的包玉生,倒的是二手石头,那在西宁守在商贸公司的杨宏,倒的可能是三手四手的石头,成本会更高,风险也更大。有时,为了鼓励像小包这样的二道贩石头的人,给自己送石头,他还要帮对方,承担一点风险,一些即使不是很好的石头,他也要收下。看好的石头,收下来也未免见得有多少利,还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就是他赔本的原因。
这天,在省地矿局地矿金店,做负责人的崔长安,到宝石商贸公司的办公室,找到了他。崔和杨是同一个单位的政工干部,只不过如今的杨宏,已经下岗了。宝石商贸公司,与地质金店都作宝石的业务,再加上过去他们就是熟人,因而,崔长安有业务时也会找上门,与杨洽谈。
崔长安1957年生,不仅年长杨宏,在单位当团干也早于杨宏,位置也比杨宏高,因而,杨宏非常尊敬对方。崔一进办公室,杨宏连忙起身,请崔沙发上坐,沏茶,把崔当贵客。
崔长安,不仅资历比杨宏老,身材也比杨宏高大,来到杨宏这里,也不多客气。落坐后,询问了杨宏商贸公司,今年的业务怎么样,开发了什么好产品没有。杨宏现在的状况如何,听说他在西宁倒玉石,想必挣到了大钱。
杨宏将沏好的茶,送到崔长安的面前,让崔另取笑自己这个下岗的工人,在外面混得再好,也不如他在单位拿着工资承包经营强。何况自己混得并不好,只是勉强能混下去。杨宏不想让崔瞧不起自己,自然也不会实话告诉他,自己倒石头赔了本,借了债,说了也不会有谁同情你,只会被人当做笑谈。
崔长安端起了茶杯,扫了一眼杨宏,简易的办公室,问道,“怎么没看见你倒的石头?也让我们开开眼界。我听说物资局的王立山,还有海西州工商局的那个柳成春,天天住在宾馆里倒石头,挣了大钱!”
听了崔长安这话,杨宏便知道他不了解倒石头的情况。实话告诉他:“我的石头,都放在家中,不在这是公司。我倒石头确实没挣到钱,但王立山,还有那个柳成春,他们确实是挣了钱。别人现在倒石头,长年累月在宾馆包房,那是一点不假!”
倒石头的人发了财,从过去的同事,同为政工干部的杨宏口里说出来,崔长安才相信确有其事,现在的人都不能小觑,说不准哪天就发了财。他又议论起,在格尔木柴达木综合勘探队的范晓华,听人说,那范晓华现在对石头非常有研究,青海玉的专家。
杨宏接过崔长安的话茬,说:“那范晓华,也算是他们柴综队的技术骨干,现在是好像在研究青海玉,我过去与他共过事,关系处得还不错。”
聊完了闲话,崔长安才将谈话切入到正题。告诉杨宏,今天自己来找他,是为了业务上的事,自己从去年开始,被指派承包地矿金店及宝石加工厂,快一年了,上面给他的所谓优惠政策,是这一百多号人的工资,第一年,是百分之百由上面拔款,第二年,是百分之七十。第三年,是百分之三十。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金店的生意不好。宝石加工厂,加工的新疆产的红宝石新矿,透明度折射律、纯度、品质,都达不到国家标准,硬度也有问题,所以销售的情况不太好。
无奈,自己加工了一批西藏的石榴石,因为价格低廉,销得反而不错。杨宏他们的宝石商贸公司,搞了几年的宝石经营业务,在全国应该有自己的客户,因而,自己今天找上门,带来了一些样品,看看他们公司是否可以帮助销售。自己每粒仅售六元,他们可以十元价,批给自己的各地业务网,应该能挣钱,也算是双赢。
作为宝石商贸公司,聘请的技术顾问,杨宏只负责宝石的鉴定,并不负责做业务。他看了崔长安拿出来的样品,凭直观,感觉东西还不错。表示自己可以建议公司试着销售一下,公司没有经营过石榴石,老总愿不愿意,自己也不清楚。如果公司不愿意做着个业务,自己也认识许多宝石经销商,可以帮崔推销一下。
既然杨宏本人,就认识经销商,崔长安以为,那他就以个人的身份帮自己销售,不需要经过老总认可。自己仍以这个优惠价格,给他供货,他个人也可以挣点钱,且不更好?自己还认他杨宏给自己帮忙的情。
崔长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宏则表示,自己做事是有原则的人,自己既在这个宝石商贸公司做顾问,就不会做与公公司经营相同的业务,既然公司没有做这石榴石产品,自己可以考虑一下崔的意见。
在杨宏的宝石商贸公司。崔长安与杨宏,俩人正在谈话之中,鲍维生去格尔木倒石头回到西宁,抱着一块石头闯了进来。崔长安见杨宏来倒石头的生意,立马打住了话题。
兴致冲冲的鲍维生,见了杨宏的第一句话,便是:“杨工您好,我刚从格尔木回来,带来了一批石头,抱了个样品,帮我看看怎么样?”
杨宏只得起身,让鲍维生将石头放在茶几上。倒了一年多,处于亏损状态的杨宏,没有急于看鲍维生送来的石头。他让小包坐下,擦一擦头上的汗,又给小包倒了一杯水。
告诉崔长安,这个小伙子叫鲍维生,是青大的学生,给自己送石头已有一年了,人挺不错,做事很努力,人也够聪明,是一个农村来的孩子。自倒石头以来,可以不要父母负担了,能自己养活自己,自己赚钱,供自己上大学,真不容易。
听了杨宏的介绍,崔长安对眼前这个,可以自己挣钱供自己读书的小伙子,也是另眼相看。不由得打量起鲍维生,放在茶几上的石头。如此看来,外面盛传某某人、某某人倒石头挣了大钱,真的不是谣言,一个学生都可以挣钱,这事自然假不了。
杨宏,见那崔长安的眼睛盯在石头上,一面给崔介绍,如何相这块石头,一面询问小鲍去格尔木的情况。
鲍维生,充满激情地说:“格尔木那边,倒石头非常火热,宾馆住的都是倒石头的人,我在那待了三天,去了市场,也去了农垦宾馆,还进山去了三岔河的路边。就在格尔木,一块好石头也能卖到好几万,黑三角路边的生意也挺火,有许多石头我真的看不懂,也不敢买,最后,还是弄了一点,这样的石头回来了。”
看似老实,甚至有些木讷的鲍维生,讲起倒石头的火爆场面,滔滔不绝。一旁的崔长安,深受其感染,也同杨宏一起,认真打量茶几上的石头。他知道,其实,从八十年代来开始,就有人发现了玉石,送到地矿部门检验,只因为,大家都是搞有色金属的,对玉石不太关心,却不曾想到,这玉石可以让很多人挣到钱。他这二年,也断断续续见到一些人,拿着石头来找他,因为前年,解利军的西宁宝玉石工业公司,也倒闭了,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強烈的印象。
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即使是,那达不到玉石国标的祁连碧玉,光泽不好,硬度不够,透明度不高,抛光也不亮,加工出来的墨镜,有一阵批发价也卖到了五六百元一只,现在,大概是市场饱和了,再也卖不动了,他不得不另动起脑筋。
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这玉石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以他加工祁连碧玉的经验,他能看出来,这昆仑玉的白玉,透明度比那祁连玉,要好得多,他无需用聚光手电照,只看那反光,不吸光的表皮,就能看出这一点。
当杨宏讲完,自己的相石经验之后,崔长安取出了自己的车钥匙,在白玉石的表面刮了两下,感觉硬度应该足够。顿时,对这石头也产生了兴趣,并与杨宏一起议论了起来。
杨宏看完了石头,问明了小鲍买石的价格,上格尔木带石的情况。鉴于过去,自己挑选石头的做法效果不理想,而这次小鲍,带下来的这块样品还不错,他决定一改过去的做法,让小鲍去北河,将他存放在熟人那里的石头,用架子车都到这里来,让自己看一看。这次自己要么不要,若要就统统拿下。并说自己过去,买小鲍的石头基本上都没挣到钱,他还是那个原则,若看中了,多少会让小包赚点钱,但是不会太多,以后,只有小鲍给自己多送石头,送好石头,等自己挣了钱,才能让他多挣一点。
急于卖掉石头的小鲍,同意了他的条件,假期他有的是时间,他年轻能吃苦,大不了多跑几趟格尔木。俩人说定后,鲍维生喝完了杯里的水,让杨宏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就就去北河借辆架子车,将几百公斤的石头全拖来。
鲍维生出了办公室,那一旁的崔长安感叹地说:“这个年轻人真不错, 还是有点生意头脑的,做生意就是要求做成,要灵活,做成了,大家才有利。”
杨宏说:“那是,生意只有越做越活,他若跟我做不了,对他而言,以后可能就少了一个客户,虽然,他在我这里挣不了很多,至少不会让他赔,待他日后,摸熟了经验,同样可以挣很多。”
说完了买卖石头的事,杨宏又说到了崔长安的石榴石,今天,崔可以把这些样品给自己留下,请崔放心,自己一定会用心帮他推销,凭经验,他以为这个产品不错,应该有市场。
崔长安则说:“现在已经证明,是受欢迎的,只是销售的渠道,还嫌少,销路太窄,缺一个专门跑营销,像你这样的懂业务的熟手,搞经营需要人才。”
去拉石头的鲍维生,动作比杨宏想象的要快得多。两个小时之后,崔长安还没走,鲍维生的石头便拉来了。杨宏和崔长安出去看了,他架子车上的石头,感觉不错,和那样品差不多,决定一口气全部拿下,让鲍维生先将石头卸在院子里,自己这就去凑款,让他两天后来取钱。
收下了石头,送走了崔长安、鲍维生的杨宏,陷入了愁苦之中。此时的他,外面不仅欠下了一万多的债务,摸遍全身,上下也只有二百多元钱,其余的,就是家中剩下的二块石头,要付账,他就必需再次举债。能借到钱的朋友,都已经借过了,旧账还没还,怎好再开口?
他一直不愿让家人知道,自己为倒石头借债,可事到如今,他只能去父母那向俩老伸手。他非常清楚,工作了一辈子,现已退休的父母,手里仅有那么一点存款,那是父母一辈子的心血攒下的,只要自己向父母伸手,那妻子一定会知道,这也让他有压力。现在,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离开了商贸公司,没有回家吃晚饭,径直去了父母家。
下了车,快到父母家里时,他又绕到市场,给父母买了一点水果,俩老都有吃水果的习惯。因为兄妹多,父母过去负担重,多年来,杨宏一直努力做好弟妹的表率,从各方面关心父母。每次到父母家中,都会带上一点小吃,或父母需要的生活用品,从不向父母伸手,正是因为这样,现在,要向父母开口,让他觉得很难。
在父母家中,正准备吃晚餐的俩老,见到儿子拎着水果上门,非常高兴。得知他还没有吃晚餐,母亲连忙放下筷子,给他盛饭,帮他拿筷子。孩子时常上门来看自己,是老人最高兴的事,可是今日,语言突然变少了的杨宏,让俩老意识到他来,不单单是为了看他们,一定还有别的事。
俩老先是问他,在那宝石商贸公司干得怎么样,又问到媳妇和孙儿的,工作和学习如何?他说一切都好,俩老便猜测,他心事重重,不是家里的事,也不是工作上的事,除此之外,会是什么事?
俩老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吃完了饭,当他帮父母收拾完了桌子,洗完了碗,整个晚餐,一直都在琢磨儿子的母亲,不等他开口,便以母亲才有的慈爱,温和地问他:
“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吧!我看你一晚上,没有几句话,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母亲这句,充满怜爱的关怀,让杨宏差点掉下了眼泪,他不想让父母感觉到,自己心情太沉重。强笑着脸,对父母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今天,为了挣点钱收了一批石头,答应就着一二天,给别人结账,可我上次收的货还在家中,一直没卖出去,我有个客户一直说要来看我的石头,又一直没来,害得我现在,没办法周转。”
年迈的父亲,咳了二声,给自己点燃了烟,替他说道:“既是缺钱,周转生意,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们这里的那点钱,你们兄妹都知道,我们留钱也是以防不测,担心给你们兄妹添负担,你若要用,就让你母亲,把那存折拿出来给你,要多少你自己去取。”
俩老的善解人意,让杨宏心里感到温暖,也给了他强大的动力,无论如何,他要挣到钱,要让父母放心,要给父母信心,自己已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能让父母操心。
第二天,杨宏拿着父母的存折,取了一万元整。
正是父母的这一万元,让他支付了鲍维生的货款,几天后,当他的熟客来到西宁时,杨宏将自己所有的石头,以一万三千八的统货价格,一脚踢出售给了对方。
这笔生意,竟成了他倒卖石头的一个转折点,在日后的生意中,他很快偿还了欠下的一万多元外债,摆脱了欠债的阴影。
从崔长安哪里,他以六元的价格进一粒石榴石,再以十元的价格,批出去的买卖,同样让他挣到了一点钱,让他暂时走出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