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无雪
遐迩 文
元旦过了。红太阳在天上淡然一笑,岁月翻页;风却刀子一样深刻,似乎青藏高原的冷笑。人们穿着臃肿,动作笨拙。高跟鞋女生小心翼翼,水泥地板结而坚硬。手套都拿出来了,有美女戴的口罩带了耳套,棉棉的,引得旁边的人左看右看。
今冬无雪。
总有人这样说,像庆幸像忧愁也像叹息。
住高楼的人,早已经不在乎风雨阴晴。有雪无雪无关寒暄。
是谁不在意水滴的梦幻?
是谁牵住了雪南下的步伐?
有那么几个白天,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彩盖住了世界,太阳缺席,山脉混沌。空气里有一种泥腥,冷祁连山的味道。可是梦回时分,月光如霜,火车正鸣叫着驶向远方,一切如常。
往年,一定会在某个半夜,雪像无数小白鸟,轻轻栖落,翅膀叠加,梦都穿了轻纱。天亮的时候,眼睛闪得睁不开。亮装的世界总有说不出来的惊奇,随手抓一把银子,心情莫名喜悦起来。凝视山水树木,楼台亭阁,白色荧光笔的外轮廓,有精致的妆容。雪太厚,被掩藏的快乐,雪不够厚,欲盖弥彰的黑色边沿,画山崖画屋檐画堤岸也画古井;慢慢化,慢慢瘦,慢慢薄,谜底慢慢揭开,慢慢泪流满面……最快乐的便是这样过程里一天天的与雪相处:第一天,到处新崭崭的,踩一脚上去,玉印一枚;咯吱咯吱的响声,行走的音乐。太阳出来,到处雪亮,光线有清晰而隐约的蓝。平日里小蛾子一样张狂在剑锋一样光线里的微尘,再也找不着。呵呵!再过几天,雪慢慢消,慢慢融连,地球背负一个透明的壳,忍俊不禁,终于撑不住,笑得四处开花,一点点春乘坐雪水,流一处油一处,土地肥硕,鼓鼓囊囊。太阳红了脸,阳光被清洗过。这样的循环,让冬日不寂寞。
没有一场雪,冬总有些不清醒,像不曾酣眠过的早晨。人大醉一场,往往放下忧愁,即使暂且。
有那么几天,雪似乎又要来。我们忍了一天的晦暗。傍晚,有些小棉球一样的颗粒,擦着地皮连滚带爬。像蛰伏的暮春杨花,牵绊,留恋,但总有些不庄重,多情地四处风流。
这多么像牵强的相处,如何用力,都不酣畅,不够味,不真诚,不深刻,不能从冬天到达灵魂。唉!冰川在远方,河流在远方。雪花原本就是水的姊妹。此刻一汪心湖,徒生满池涟漪。
忍不住问南方的朋友:“你那里下雪了吗?”
雪在南方,正慢慢坠落,湿重的身子,夹在风雨中,像读过又抛撒的一页一页纸签 ,慢悠悠,斜着翅膀,有些变成水,有些画了个六瓣花,有些悄悄积攒在树叶上。南方人在看雪,北方人在看南方人。南方人堆不起雪人,北方人堆不了雪人。
于是我怀念那些与冰雪相依的冬天。
雪人玩腻了,冰最皮实。透亮的钻石,坚硬的铁矿,薄透的玻璃,都是冰的玩具变种。土地打上冬水,三九天,就是冰湖。我们的小冰车,一路撒播欢喜,来年,便长出来欢笑。我们在镜子上行走,拖着一摇一摆的影子,一缕雪亮的反光,打在橘红色的棉衣上,世界亮起来了。
今冬无雪。也开车奔驰,有些庆幸。结冰,霜冻,能见度,都不必考虑。
冬天褐色树枝,总依附许多干叶,牢牢地。我加大油门,总在找春天。
没找到冰雪,没找到必须超越的对手,我总怀疑春天还会不会那么新,那么亮?植物生长的力量,还能否蓬勃?
摇开车窗,灌进来的风声,有雷的低鸣。一个无雪的冬天,能积攒的,只有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