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建筑(修订)

青涩的建筑

青涩属于青春,青春是最美的,所以建筑也应该青涩如青春,而不该老气横秋。

到上海参观安藤忠雄展,是在黄埔江边的一座大楼,正巧我所参与的一个项目不久前委托安藤忠雄设计一座艺术馆,安藤忠雄上海工作室安排一位年轻人接待陪同。估计我的车快到展馆时,这位年轻人联系我说:在青苹果会面。

青苹果就是安藤忠雄的标志物,也自然约定成我们第一次接头地点。安藤在他标志性的青苹果上题写着“永远的青春”几个字,这是他青苹果的意义,永远保持青春的青涩,才有无限的可能。安藤今年已过八十岁,据说身体不好,体内很多器官人工置换过。这位年轻人告诉我,由于疫情安藤呆在日本,不方便出境,他一直坚持对每一个作品亲自思考,包括我们的项目也正在设计之中。安藤“永远的青春”自然是他的精神而无关他的身体。

参观从广场上的这颗青苹果开始,年轻人告诉我,这是全球范围第四颗安藤青苹果。安藤的青苹果如果长期安置只能在安藤自己的建筑。本次上海的展馆既不是安藤作品,更不是安藤自己的建筑,青苹果是从日本空运来,只能临时展示。虽然有人想出资几百万买下这一颗苹果,但不可能实现。

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展览近几天将要结束,我选在工作日的上午前来,本是想躲开人多拥挤,不想入口处仍然排着长长的队。虽然可以跟内部工作人员从快速通道进去,展馆内的人流很大,还是难以从容的观展。感叹于魔都上海这样城市人才结构的国际化,任何一个小众的展览都会是挤着看。何况安藤不仅归类于建筑艺术,他在世界范围的作品早已是景点,成为打卡点。一个月前女儿看了在广东顺德和美术馆的安藤展,五一节假没有先到家而是先到上海看了这场展后,才回到苏州的家。广东的和美术馆是安藤的作品。前几年路过杭州良渚文化村的晓书馆,那是我第一看安藤作品实景。晓书馆是有作家、音乐人等多重身份的高晓松的公益图书馆。在那样的建筑面前,不分专业非专业,都会忍不住拍几张照片。在美的面前,人都会无法抗拒停下欣赏的。

记得前几年女儿大学期间,去日本北海道专程看了安藤那个著名的作品——水之教堂,也见到她打卡照片。我还埋怨她没去京都、奈良这些历史悠久的古城,她是 去追逐安藤忠雄的光和风了。

任何人都会在安藤的教堂里自然光的十字架前安静,继而感恩天之所赐。安藤说 建筑是人与自然的媒介,自然的光、风、雨与人之间不能被建筑所阻断。安藤的一个经典住宅产品,卧室除了他惯用的自然光的引入,在卧室和厕所之间,还有一段天然的庭院式过渡,意味着从卧室去厕所有一段会被风吹,也会被雨淋。温和的季节感受的是和煦的风,冬天里也会受到冷风的侵袭,雨天需要撑一把伞走过,或者就淋上几滴雨。不过没关系,光、风、雨皆自然。在不久前没有抽水马桶的年代,中国建筑大都是这样,至今一些在老胡同里的人们还在继续这样的生活。虽然新式住宅有很多的方便,也毫不留情的阻断了人与自然的交流。如果说从安藤建筑的室内可以感受到天地的呼吸,他坚持的清水混凝土墙体就是对现代建筑语言的有意冲突,也是对自然万物最大程度地低调。

记得在很多年以前参与的一个建筑项目,中国著名的策划人王志纲负责策划,时间已久,王志纲的项目策划报告内容已经忘记,他在阐释报告时的一句讲话倒是记忆犹新,他说:现在大部分住宅建筑其实只能称为“人库”,言下之意,只是装人容器而已,建筑没有沟通天地与人的交流和对话。王志纲所创的“人库”一词我是记住了。后来所见的城市建筑,总是设计师、投资人在与政府规范的捉迷藏,对客户心思揣度的纠结中,形成“成熟理智”的图纸,而众多成熟理智的建筑组成一个规矩理智的城市,于是城市成为一圈一圈的围篱,其中的人成了困兽。

据说现在城市困兽感兴趣的是远郊之远的山村民宿,连很多建筑师都想暂时放下手上 高富帅的建筑设计任务,在乡村里歇一会儿。内心也是渴望着突破城市建筑的阻隔。

两层展馆里的安藤作品,我边看边听,也不能真懂安藤的意思。其实也不用懂,一个建筑放在某个位置,外面看与自然和谐,进入其中仍能感觉到自然所赐与人类的光、风,还有雨和众多喜爱的天然色彩就好。不用考虑什么艺术流派,某某主义。安藤本人就是一个没有大学建筑学背景的非科班出身,一个曾经的大货车司机,一个成绩不好不坏的拳击手。

展馆一比一复制了那个著名的水之教堂,虽然设在一楼,工作人员却劝导观者先看完二、三层的内容,最后返回看了水之教堂后,顺便从出口离开。即便这样,在一楼仅水之教堂一个内容,仍是人满为患,抢背景照相的一定有些专来拍照的打卡人。

看完展览,和接待的那个年轻人还是在广场上的青苹果告别。我凑近看了安藤忠雄的签名和“永远的青春”几个字。那个年轻人像是突然记起某件事,返回补充说:青苹果表皮上的小麻点不是制作瑕疵,是安藤先生有意设计成这样,因为真实的苹果上也是有很多麻点的。苹果表皮上的这些麻点,让我想到青春痘,青春痘也是青春期的青涩本色,是不成熟、不理智的标记。安藤忠雄的作品委托人是不能改动的,委托人需要有这个心胸和胆量。 正常情况建筑显示出投资人的意志最强,最终的图纸是在设计师不断地对投资人的妥协中产生,你总能从建筑上看到投资人的性格和心思。安藤先生不用考虑这些,作品可以保有如青苹果的青涩。

(照相水平本身不行,人多又占不到合适的拍照位置,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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