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诗精选：像雨水淋湿故乡的山坡（组诗）◆施云｜南粤诗刊-20年7月刊◇总37期
南粤诗刊
●像雨水淋湿故乡的山坡（组诗）
『 施 云 』
/ 像雨水淋湿故乡的山坡 /
像雨水淋湿故乡的山坡
夏夜里，我常常用星光
照亮你的轮廓，照亮我
没有雨水可以滋润的干渴
如果每朵杜鹃都是张
开口无语的嘴巴，我愿意
咽回曾经说出的词
还你满山满梁杜鹃花的红艳
让蜜蜂暂时替我歌唱吧
让蝴蝶暂时替我舞蹈吧
我还来不及抽空返回故乡
把滋润带回我的生活
/ 穿越一场初夏的雾 /
在乌蒙，穿越一场初夏的雾
把你的来路重新走一回
在别人眼中的返回里渐渐抵近
正在荒废的村庄，慢慢靠近
越来越少的烟岚与呼吸
在雾演绎的朦胧里，看见
漫山遍野的绿身怀的痛，看见
山坳怀抱的再也不会发芽的
种子，在瓦片的零落里
日益枯萎，看见你的容颜
时光是有罪的。村庄是有罪的
而你就是那个罪有应得的人
把前半生交给了村庄和泥土
生命也因此布满了泥滑烂路
一路走来，我像在负荆请罪
在乌蒙，穿越一场初夏的雾
把你的来路重新走一回
历史的鼓点还能踏足有声
像那条浪涛汹涌的大河，始终
道不完浪花朵朵的孤独
/ 抓走一只蝌蚪 /
从故乡的那条溪水里
我曾抓走一只蝌蚪
一只蛙，因此
丧生于它的童年
在我的眼里，那时
蝌蚪是蝌蚪，蛙是蛙
它们间还没扯上关系
只与我的快乐密切相关
直到时光把我推进学堂
汉字把我推进书本
读过小蝌蚪找妈妈
我才知道蝌蚪是蛙的童年
村庄里，现在的孩子
已不抓蝌蚪，也不抓蛙
好看的动画片，正在抓走
他们童年里的趣味
对一只蛙心怀愧疚
是我多年患上的心病
每当我听见蛙声
仿佛整座村庄都在颤抖
/ 花 雨 /
风的描述还在拉宽
白云陷落下来
在地上烙下好看的脚印
隐藏的琴弦上音符跳跃
一颗颗小心脏
在练习一首无词的歌
等待嵌入的汉字被风吹走
大地重归宁静
一场花雨，零落入泥
/ 决明花 /
满树的花朵太过灿烂
以至于我忽略了
翠色欲滴的叶子，忽略了
短于五月的花期
从凋谢和结籽的命运里
抽出一朵花的向往，抽出
匍匐在雨水里的叙述
让陈旧的故事，立竿扬帆
从倾斜的影子里，看见
丈量生活的角度，我是快乐的
像此刻，站在决明花下
伸手接住散落的红色时光
/ 靠 近 /
靠近一条河流，我企图
以滩上卵石的睡姿
收藏起曾经的棱角分明
报以每双目睹的眼睛
句号般的圆满
靠近一片森林，我梦想
以林间卵叶的金黄
收藏起曾经的青翠如玉
报以每声陪伴的鸟鸣
感叹号般的宁静
靠近一座村庄，我试图
以鹅卵石小路的蜿蜒
收藏起曾经轻快的步履
报以每次梦醒后的追忆
问号般的无解
靠近。靠近。无限靠近
却不知人生是否真能实现
理想意义上的无缝对接
/ 小夜灯 /
房间就十几平米
一盏小夜灯
旋钮被不停旋转
我只想驱动旋钮
让房间明些，再明些
让溜走的那柱光
把黑都滑到窗外
如果还有可能
我将掏出有限的纸币
赎回抵押给光阴的思念
可能性被剥茧一样抽走
帽檐下的小夜灯
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房间小得装不下鼾声
/ 最 近 /
最近，总是习惯性地
半夜醒来，仿佛
有个闹钟，准时叫醒
睡在梦里的梦
夜正深呢！每夜
用感叹为自己感叹
用安抚，安抚自己
重新入睡，像在续梦
最近，总是习惯性地
想起些事情，仿佛
有个人，潜伏在梦里
偷窥我的难以入眠
忘记吧！每夜
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管他呢，现实
正在淹没虚拟的世界
最近，我总是难以想起
我是谁
/ 粉面美人 /
当她从屏幕上探出头来
我立即打开一扇窗
予她与阳光同等的待遇
从粉红里透出的微白
我感知到了她的冷
怀着不被期许的命运
手持扇子，却不曾扇动
定格成画的命运里
隐约透出鲜为人知的身世
画者并未署名。或许是
期盼同命者对号入座
从此占领一页纸的江山
粉面美人。或许如瓷
内心深怀的异响
只有草木覆盖的江山听见
门庭上那块墨绿的翡翠
像个发黑的弹孔
洞穿了一个王朝的江山
/ 剥落的瓷片 /
那些瓷，在五月的风中
三月的桃花般剥落
当我穿过虚拟的花骨
破碎声来自颤栗的骨头
所有的乐音转瞬成噪音
穿谷而去的水，仿佛
带着喧嚣的神谕，用流泄
走漏了陡峭的心音
人间是辽阔的，我的大地
突然变得狭窄。流水的日子
淤积在日记体里，身怀
花蕾深陷春天的美与裂纹
当剥落的瓷把你敲醒
晨光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而我分明看见，春天的秩序
藏在瓷片般的碎片里
/ 村庄后的松林 /
像村庄后的小松树
越长越高，越长越青翠
她说到苗条，我最先想到
曾被她捂热过的种子
已经高过了她的屋顶
她与它们有着苗条的共性
共同拥有同一片故土
不同之处在于，它们越来越
茁壮，她却越来越苗条
日子，是根束紧她的腰带
她与它们的第一次接触
它们还犹如水域里的蝌蚪
三十年是道坎，它们已经
成林，茂盛着她的私域
一次次把我们无限地接近
那片松林是我们的秘林
把她的故乡孕育成了我的
第二故乡。每次穿林而过
我都会浑身涌动止不住的冲动
她用苗条成就了它们的粗壮
/ 透过玻璃 /
透过玻璃，漫上来的云雾
以越来越浓的白
浸染我的骨子，仿佛掏出来
灵魂也是牛奶状的
美景时而上浮，时而下沉
我的心，像个风筝
被无形牵引。这莫明的心惧
如同爱来敲门
似乎看见，又模糊不清
这眼前的世界，被反复漂洗
透过玻璃，沉浮的
云雾夹杂的情绪，像只手
什么也拽不住。而我仿佛看见
在那团白里，有张红扑扑的
脸蛋，张开呼吸的嘴巴
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光阴
/ 雏 菊 /
一丛青翠。还看不出
浑圆小纽扣解开后会露出
怎样的金黄与绯红
一株株赛着长出旁枝
亮出更多更小也锁得更紧的
纽扣，像在勒紧时光
清晨的阳光泼洒在上面
小纽扣翕动隐形的小嘴巴
把温暖一口口吸入心脾
当它们在风中摇晃小脑袋
像群咿呀咿呀的孩子
踉踉跄跄地摇醒了快乐
我忍住了，没笑出声
一丛雏菊突然安静下来
把我带入静美之晨
每个墨绿的小手掌
仿佛都能掌控一段光阴
此刻，在与我挥别
/ 预 约 /
走进一幅古画，从墙壁上
取下她的笑容与芳龄
克隆术盛行的当下，我想
活回古代已成为可能
像预约了对话的人。我旋转
时钟的摆，这时间的心脏
顿时成为她的化身。以佛身
安于墙面，目光里住着永恒
现在我要预约下一个千年
以沉香之香，熏香一个朝代
敬奉的神仙出自莲蕊
或者一条蛇蜕不掉的花纹
作者简介：施云，男，1970年10月出生，《曲靖日报》会泽记者站记者，云南省作协会员、曲靖市作协常务理事、会泽县作协主席。已出版诗集《九十九朵玫瑰》，在《诗刊》《星星》《中国诗人自选代表作》等近百家刊物选本发表作品，应邀出席第15届国际诗人笔会和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等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