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莫玉林《猫头鹰》
【作者简介】莫玉林，出生于七十年代，四川仪陇人。干过建筑，修过铁路，进过工厂，作品散见于《深圳特区报》《江门文艺》《西江文艺》《打工知音》《中华手工》等。
家乡的猫头鹰曾经像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用它那滚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没有贪婪，没有私欲，让你顿生一种保护的欲望。年少时，经常看见猫头鹰从树丛中起飞，在江水上空盘旋，和江水对话聊天，与鱼儿交换眼色。
二十年过去了，再次见到猫头鹰是在山西的离石。那天夜晚，大约九点中，我和表弟坐在皮卡车里，向对面山坡的工地驶去。远处的雪还没化完，冷空气又让它暂时停留下来，若隐若现的白雪，如城市广场中夜晚的灯火，温柔而多情地闪烁着，星星点点，透着淡淡的凉意。车子下了一个陡坡，转弯进入平路，前方的公路中间，地上有一个黑色的物体，那是什么，我问。表弟的上身向前一探，也说，那是什么。车子慢了下来，近一点了，看得清蓬松的羽毛，一双泛着蓝光的眼晴，如两颗亮晶晶的宝石。车子开近了，以为它会知趣地飞走，离开。
车头离它还有两米时，表弟一脚刹住，车灯如织，它的眼睛发出两道金色的光，与车灯交融，对峙，如一个交警示意我们停车检查。表弟说，有点像猫头鹰。啊，我惊呼一声，“没错，是猫头鹰，多年没见过了。”表弟把档杆置入空档，嘎的一声拉起手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轻声说，我们下去捉。我说，好，下去看看。我俩一左一右，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以慢舞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向猫头鹰靠近。猫头鹰不知是在发呆，出神，是想着心事，还是根本没发现我们已经下了车。表弟把右手向左边一挥，示意我可以下手了，我俩同时伸出手去。它突然醒悟过来，张开双翅，一抬头，如直升机一样腾空而起，地上刮起一阵旋风，飞扬的尘土在灯光里打转，表弟的手中还拽下了猫头鹰的一根羽毛。
真正与猫头鹰接触，以至可以用手去触摸它，还是在山西。有天中午，工地上的一个介绍人，也就是给我们老板介绍活儿的沙先生，手上提着一个纸箱，笑容满面地来到我们的住处。工人问，沙先生，那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啊，是不是给我们送好吃的来了。说着，伸手去接他右手的纸箱。沙先生用左手一拦，说，不要急，我拿个好东西给你们看。几个工人围了上来，他打开纸箱，有位工友就在原地跳着惊呼：猫头鹰，猫头鹰啊猫头鹰。沙先生伸过手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小声一点，不要被别人听见了。
猫头鹰抬起头，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打量了我们好几遍。那双滚圆的眼睛，有如医院里的X光透视机，足可以看穿你的内心。沙先生把它从纸箱里抱了出来，它的两只短腿结实得如两根白萝卜，爪子如钢叉，它在地上走一步就如盖了印章，地上留下明显的印痕。它从屋里跳到门槛上，又跳到院子里。有工友担心地对沙先生说，你又没有用绳子捆着，它飞走了咋办？沙先生说：“它敢！”听到主人的话，猫头鹰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埋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另一工友试着去摸它的羽翼，手刚接触羽毛，又缩了回来，怕它用嘴啄，或用利爪抓他。
沙先生说，你不要怕，它不敢伤人。工友就大着胆子去摸它，手接触到它的左边脸时，它就把头往右边转，摸它右边脸，它把头向左边转，就如古时候刚过门的小媳妇，遇见左邻右舍的男子，就会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它甚至温顺得像只绵羊，可以随便抱在怀里。
人刚散开，房东的一只公鸡走了过来，它离猫头鹰还有十公分远，停下了脚步。抖动着脑袋，看了看眼前这个怪物，它可能觉得对方没有攻击性，或认为自已干得过它。就大胆地上前一步，伸长脖子去啄对方的脑袋，猫头鹰吓得连连退了几步，公鸡又追了过去。猫头鹰张了一下嘴，伸出一只爪子想要进攻，当它扭头看了一眼主人的脸色，打消了进攻的念头。收回爪子，退了一步，张开翅膀一跳，躲在了沙先生的身后。让人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动物，和夜间无声无息捕捉田鼠的能手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我这才记起“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这句话是多么的千真万确。要是把它俩放在野外，并进行搏斗的话，我想，公鸡很快会成为猫头鹰的“下饭菜”。大家看够了，玩够了，沙先生把纸箱子拿过来，放在猫头鹰面前，它纵身一跳，就进了纸箱，绻缩着身子，轻轻地卧在里面，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坐在他的摇篮里。有位工友说，沙先生，猫头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不要把它吃掉了。沙先生掏出一根中华烟，往上一扔，叼在嘴里说，哪里会啊，我喂几天就把它放掉。他提着纸箱刚走出巷子，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如雷鸣闪电，正想亲吻山头的一株柏杨。沙先生立马转身，向我们居住的里屋飞跑，那情那景，犹如发生了八级地震，崩裂开的大山正在追赶山脚下的路人。
从那往后，沙先生来了，绝口不提猫头鹰的事。那只猫头鹰的命运如何，不得而知。由于生态环境的变化和捕杀，家乡的猫头鹰也越来越少了。回到家乡，偶尔看见一只猫头鹰立在枝头，举目眺望天空飘过的云彩，感受着从遥远的草原飘散过来的绿草芳香。此情此景，我就会想起沙先生，想起他提在手中的那只猫头鹰。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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