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36）茉莉花开满园春

王明学：小站风云（35）人生要算多笔帐

文/王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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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茉莉花开满园春

和月晓玲的事情，尽管从道理上抖清楚了，也有了应急的准备，然而思维和意识的惯性作用非常顽强，不是说来就来了，说走就彻底走了的，那心灵上莫名其妙地蒙一层似有似无时浓时淡的阴影，记忆深处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余悸。为转移不安的思绪，李亚群打开了车站的网站，点开原创天地，写了篇《忌自我伤害》文章如下：

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抽自己的耳光，一定会说他是疯子。可是，明明知道酒喝多了伤肝伤胃，还要醉得死去活来，吐得一塌糊涂，狂奔乱叫；明明晓得早上起来不吃东西上班，大损人的健康，久而久之，可能引发这样那样的病，还是要睡得只剩下可怜的一点时间，慌忙地爬起来往单位上跑；明晓得生命在于运动，在室内呆久了，天长日久，腰圆膘肥，肚皮下掉，容易引发富贵病，可是偏偏吃饱了喝足了，赖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电脑不愿离去；明晓得对人要宽宏大度，别人事业取得成就，家里发了财，是别人多年来奋斗的结果，是许多综合因素的结晶，可偏要盼人穷，恨人富，好象别人获取的东西是从他那里拿走的，恨得牙痒痒的，诸如此类在生活习惯上、饮食结构上、心理状态上的自我伤害，还可以举出不少。

人要防治外力伤害外，更要提防自我伤害。 抽耳光，遭刀戮，挨棍打，或者当众受到人格污辱，是外力对肉体和精神的伤害，容易引起本能的反抗，只要重视和提防，十有八九是可以避免的，而上述所举的自我伤害行为，是在蒙胧、冲动、安逸、快感和享受中发生的，尽管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总能找到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下次决不这样的誓言咬牙切齿地说过千遍万遍，但只要闻到酒香，或者早上睡得不想动，电视入迷好看，什么都会忘记了。因此从某种角度讲，自我伤害比他人伤害更可怕，对人的意志和生命有更严重的摧残。

防止自我伤害，不深奥，人人都可做到，关键是要增强自我控制能力，培养坚强的毅力，一个人自己管不住自己了，出事，活该！不出事才怪！

写到此，老李对自己说：“眼前碰到意想不到的困惑和苦闷，想好了应对就甩开它，不然长期想着也是自我伤害，切记。

就在这时蔡副站长打来电话说路局关于渝南站管理机构改革方案已经批复，年底落实。昨天赵“怪才”也电话告诉老李，说渝西车辆段传出消息，男55，女50岁的干部一刀切离岗退居二线，安排可去可不去上班的调研工作，为此，老李与刘站长说有两件事抓紧办，一是陶琴入党，二是开展品味生活的讨论。刘站长同意地点头。

讨论陶琴入党的支部大会在渝口车站附近的农场举行，会议是应农场费厂长为教育女儿和外孙特邀去那里开的。会议下午四点钟开，可人不到三点半钟都陆续来了。进农场侧门是一条宽两米左右的弯曲水泥路，蜿蜒在苍翠浓郁的树荫里，走约五六分钟，左边出现个平坝，坝的周围种植了许多名贵花草，坝里摆着成套的健身器械，从平坝往右走，穿过水泥路是数十米设计新颖造型别致的休闲长廓，其中部为宽敞的椭圆形大厅，厅顶金黄，柱大红，墙雪白，远远看去分外醒目。长廊和大厅周围是盛开的繁茂茉莉花，种在花台的扬起细细枝条，栽进盆里的抬头欢笑，一丛丛，一片片，晶莹似宝石耀眼，洁白如雪绒铺地，百米外浓郁的芳香就使人如醉。陶琴白衣白裤白鞋，一只细微茉莉花环系在上衣的纽扣上，洁净的脖子下月牙形项链闪着金光。

“陶姐，你肯定喜欢茉莉花吧？”

“喜欢，特别是病重那段时间，汤焰忙着跑车，根本没人管花，她喝饱水一天开得比一天艳，我常望着窗台上茉莉花，赞她向阳而顽强。”

“朱一铁主席在站网上发表的《百花爱当先》，茉莉排在群花之首，我们读过，由衷地佩服。陶姐，你就是一朵茉莉花啊。”

“看你哟，乱说。”

这时，在那边健身器械锻炼得头冒热气的陈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清秀姑娘走过来说“这就是陶琴阿姨。”

“陶琴阿姨，你是患了绝症还要求入党哇？”小男孩不转弯拐地问。

“嗯，”陶琴点头，疑惑地睁着眼，这是怎么回事？

陈波赶忙说了缘由。小男孩是农场费场长的外孙，读小学四年级，姑娘是费场长的幺女，在铁路供电段工作。费场长回家摆龙门阵说，渝口火车站有个女工患癌症还要求入党，幺女和外孙不信。于是他就联系陶琴的入党会来农场开。此时他说，车站那个患癌症还要求入党的人，下午就在农场休闲大厅召开她的入党支部大会。

哦，有这样的事，幺女和外孙好奇了，人到生死边缘了还想那些，只是小说、电影、故事里有过，幺女单位有个老职工查出患绝症不打针不吃药连饭菜都不吃了。小男孩说老师叫写一篇真实感人的作文，遇到如此生动的事例，扭着要去看看真人。费场长拉幺女和外孙出门，恰看见陈波在锻炼身体，就拜托陈波带幺女和孙子去找申请入党的女职工，说自己处理完急事再来。

“那……你不怕死哇？”此刻小男孩又问。

“怕，又不怕。怕，是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不怕，就是人生下来就向死亡一步步地走去，生命是一个过程，只要每步迈得实在洒脱，早些或者晚点和死亡握手拥抱都一样。”

“你刚入党或者就死了，啥都没得到，好划不来哟。”清秀姑娘说。

“来，我们坐到起摆摆龙门阵。”陶琴把她拉到旁边坐下，朱一铁开了瓶矿泉水递过来，小男孩说我也要。朱一铁挣扎着站起来，又开了一瓶矿泉水满足了男孩的要求。他那天帮助余静运煤后旧伤复发，腰杆经常胀痛。

“许多理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伸抖的。”陶琴继续道，“我也有过你这种想法，但现在不了，如果说什么都以个人的划不划得来衡量，和动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没区别了。”

“陶阿姨，现在时兴个人发展，张扬个性价值，你这样做，我真的不懂！”

“肯定个人利益，张扬个性发展，是人性的完善和回归。有的人认为当大官发大财活得有价值，有的人认为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有贡献才有价值，有的人认为一生无愧，对得起单位对得起家庭对得起妻子儿女父母亲就活出了价值，我要求入党就是心甘情愿把共产党的价值观作为自己的价值观，以此度人生。”

“陶阿姨，你太乐观向上了，一个绝症病人有如此的精神状态，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

“姑娘，你过奖了。日子摆在每一个人面前，乐观要过，悲愤也要过，我们为什么不乐观地过日子活呢？”陶琴把头伸到姑娘耳边小声道：“我为什么要求入党，还有个小秘密。”她讲了党员突击队义务献血确保自己手术进行的事，说我血管里流着党组织的血，早就是党组织的人了。

“陶姐，你这么会说，可以当书记了，我们单位书记会说得很，理论一套一套，不过他讲话的时候，好多人打哈欠，往往说的和现实不沾边。”

“我们单位的书记可不同，不但会说，更重的是会做，自己的行动是他讲话的最好诠译，你要碰到我们书记的话，他说的话比我中听得多。”

“陶姐，你都了不起了。其实”她也压低声音在陶琴耳边道，“我们单位的书记也给我说过，年轻人应该要求进步，靠近党组织。我爸爸也给我说，到单位去要求入党，可是我们寝室的李园园说，技校生入党有啥用？现在提干要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工人党员除了干活跑在前，多吃苦多流汗，多一个组织管到起，就是缴党费了，没意思，我写了申请都没交上去了。”

“姑娘，这里面有一个信仰问题。这……怎么说呢？共产党人不等来世，就从现实做起，把全人类引向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你有了这种信仰，就会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特别有意义，不但是为自己过上好日子，也是为他人当然也包括你的亲人朋友爱人小孩过上好生活，活在世上有这么好的事，谁个不去争取，谁个不去努力？除非神经有病罗？”

“你说信仰，陶姐，我又有些不明白了，有些地方说信仰危机，象我们这种人，没有你那么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也不信佛教不信道教，只想将来有所出息，日子过好点，我都不晓得自己信仰的是啥子，有没有信仰？”

“不管你主观意识与否，潜意识和行为都有某种信仰倾向。就说现实生活里比例最大的部分人，也就是你说像你那样的人，看来啥子信仰都没有，其实信仰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生活很实在，容易感觉到满足和幸福，但也容易受意外因的干扰而牢骚满腹，最大弱点是难以发掘个的智慧和创造力。”

“陶姐，你这些理论是哪来的哟，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怎么晓得嘞。我们车站组织过信仰与现实的专题讨论，太有意思了，大家围在一起，也没啥子领导不领导的了，想到啥子说啥子，把社会上看到的听到的都提出来问，相互争辩，你没在，有的听到话肚皮都笑痛了。”

姑娘边听陶琴讲边伸手把旁边的茉莉花条剪下来，扎成一个大环，此时把花环戴在陶琴的头上，退几步端详道：“多漂亮哟，好一朵茉莉花。”

“姑娘别取笑老太婆了，老都老了。”陶琴把花环拿下来，要给姑娘戴上，姑娘躲闪开了。陶琴要走，姑娘拉住陶琴说：“陶姐，别走，我们再说说心里话。”

陶琴看了一表，离开会还有点时间，说：“好！”

姑娘说：“我能提个问题吗？我都好多次碰到那些乞讨的，不给吗，确实可怜，还怕别人说没有同情心，给嘛，又怕受骗上当，媒体披露过好多利用人的同情心骗人的事，还有，哪有这么多钱给嘛！”

陶琴道：“乞讨者信仰的是什么？好死不如奈活，弱者到生活不能自理，一般情况下政府的民政部门都有维持生存的安排，问题是乞讨比劳动生存容易得多，间或得到同情眼泪，把身体残缺肮脏部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此换取物质利益和同情眼泪，是意志衰败和心灵残缺。”

“哪我以后碰到乞讨给还是不给？”

“因地而宜，因事而宜，因人而宜。”

哦，姑娘觉得还是有点玄乎。

陶琴看了下表说快开会了，她从兜里拿出药片和着矿泉水吃下去，姑娘心痛歉意地对陶琴说对不起扭着你说了这么久，陶琴摸着姑娘的头道，我和你一样心头有事总要找人说，我们书记站长同事朋友从来不烦我，我哪会烦你呢？姑娘慢慢走哟，以后到车站来玩。

陶琴从姑娘好看的背影望过去，发现丈夫汤焰的摩托车停在那里，心里涌动一阵热浪，伸出手轻轻而专注地晃晃，汤焰高举的胳膊也回映地摇动，他总是这样关心而顺从着我，没有他坚强肩膀支撑我很难走到今天。

讨论陶琴入党的支部大会热烈而昂奋，25双手齐刷刷地举起一致同意陶琴同志入党，当班不能到会的三名同志也写了委托书，完全同意陶琴入党。到会的不少老党员噙着热泪说，看见陶琴同志申请入党，就想起当年举起右手在党旗下宣誓的情景，那时的激情到哪去了？现在的意志真没有昔日鲜亮，惭愧啊！谢谢陶琴同志，你唤醒我们迷茫的觉悟，振奋了我们麻木的心灵。

支部大会结束了，朱一铁不顾腰杆痛站起来提议唱支“好一朵茉莉吧”，热烈的掌声后，奔放动情的歌声响起，声音冲出窗口，穿越大门，在明净秋阳里飘荡：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春色离呀离不开她呀，我有心摘一朵又怕来年不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