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振:炝刀磨剪的老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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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从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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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与老人邂逅是几年前那个七月的下午。
那天下午下班后,当我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尽管已经5点多钟了,但火红的太阳还在炙烤着大地,晴空万里,一丝云儿也没有,热得狗儿躲在阴地上睡觉,牛儿直在水塘里打滚。
为了早点回家享受空调的清凉,我便戴上太阳帽和变色镜骑上单车,风驶电掣地向家里驰去。
可是,夏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当我走到半途时,突然乌云翻滚,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顷刻之间,天昏地暗,让人迷失了方向。更要命的是,就在此时,一道强烈的闪电,撕裂了整个天空,吓得我手一哆嗦,手中的雨伞随之一晃,“啪”地一声,整个伞面在风力作用下,像一条打断了脊梁骨的狗,顿时趴了下来,将我完全暴露在狂风暴雨之中。
我欲哭无泪,向前后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怎么是好?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此时,我看见附近有一个站牌,顾不得多想便推着自行车跑进了那个站牌的檐下,尽管那檐很窄,但也可以稍微遮挡一下。
“呵呵,年轻人,雨伞坏了?”正在我取下眼镜擦拭着雨水时,一个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定眼一看,原来,这里早坐着一个人。只见他穿着一件长长的蓝色风衣,头戴一顶毡帽,脚穿一双人造革的晴雨鞋,脸上的皱纹核桃一般,纵横交错,年龄至少在70岁以上。
“嗯”我心情不好,很不礼貌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让我看看吧。”老人似乎没有理会到我的无礼,仍然轻声细语地说。
“你会修伞?”
“试试吧。”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向他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身边放着一条长板凳,板凳的一头挂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你是修伞的?”
“戗刀磨剪子的。”
“不是修伞的,看有什么用?”我不耐烦地说。
“炝刀磨剪子的,就不能修伞吗?”
“那你就看看吧。”我随手把雨伞递给他,反正雨仍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嗯,哼哼,伞骨接头断了,线也断了,好在伞面没有破,还能修。”老人拿着伞,反复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我也懒得理他,只一个劲地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和帘子般的雨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人的声音又传入了我的耳朵: “年轻人,伞修好了,试试!”
听到老人的声音,我转身接过雨伞,只见那伞又精精神神地舒展开来,伞骨的接头处用细铁丝紧紧地缠着,伞骨用细线牢牢地缝在伞面上,整个伞又完好无损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谢谢您,老伯伯。”见伞修好了,我又可以继续赶路了,不由兴奋地改口道。
“谢什么?一个炝刀磨剪子的老人而已。”老人不无揶揄地说,令我实在不好意思。
雨慢慢下小了,我准备启程了。临走时,我问老人修伞多少钱,可他却说他只收炝刀磨剪子的钱,修伞是义务,不收钱。这令我更难为情了,“对不起,老伯伯,是我刚才无礼。”
“呵呵,没关系,去吧,年轻人。”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离老人而去。
当我再次看到老人的时候,是在街上。那天,我下班后走到家附近时,听到一阵叫喊声: “磨剪子啰,炝、菜、刀……”那腔调简直跟《红灯记》中的磨刀人一样,我寻声望去,正是那个戗刀磨剪子的老人,他还是那身穿戴,扛着那条板凳,慢慢地边走边喊。虽然我们家很少用剪刀,可出于对他为我修伞且不收钱的感激,我快速走到他面前: “老伯伯,您好,请您帮我把剪刀磨一下。”
“哦,年轻人,又是你,在哪?”
“您跟我来。”
不一会,老人跟着我到了家门口,进门后,我没有立即去找剪刀,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老伯伯,您先坐着休息一会,喝点饮料,我这就去拿剪刀。”
“哦,谢谢。”老人客气的说。
剪刀长期不用,已经生锈了,老人磨得非常认真,边磨边看,还不时用手摸摸,试试锋口。
在他磨剪刀的时候,我与他闲聊起来。
“老伯伯,您家几口人啊?”
“原来六口人,两儿两女,现在,就我和老伴了。”
“哦,那您是有福之人啊!您的儿女都成家了吧?”我无话找话说。
“都成家了,孙子、外孙都成人了。”
“哦,那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做什么?儿女们不管您吗?”
“看你说的,哪能不管呢?他们早就要我不干了,可我闲不住啊!生命在于运动嘛!”
“您儿女们都有正当工作吧?”
“有,都有。”
“他们都在哪些单位上班呢?”
“都在好单位。”老人说是好单位,可究竟是什么好单位,他始终不说,我想,也许不是什么好单位吧。怕引起老人不爽,我没有再往下问。
剪刀磨好了。正好,妻子的晚饭也做熟了,我要留老人吃饭,可他怎么也不肯,说家里还等着他,回去晚了,家人会着急的。
这倒也是,我连忙掏出20元钱付给他,可他说磨把剪刀要不了这么多钱,死活只收5元钱,便扛起板凳走了。
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真是一个可敬的老人啊!”
冥冥之中,我似乎与老人有着某种缘分。就在今年五一的时候,我又与老人谋面了。那天,听说市安监局局长的儿子结婚,我受公司领导的委托,包了一个红包,赶到了局长家里。当我正要进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老人。当时我想,这老人倒会抓住机遇,在这里找生意了。这样想着,便走近他说: “老伯伯,您好。”
老人一抬头,见是我,连忙起身笑着说: “你好,你怎么来了?”
听他这话,我心里十分不爽,好像我不该来似的。
就在这时,局长出来了,见是我,马上快速走近几步,握着我的手笑着说: “你好,犬子的婚事,我没有通知任何人,你这是……怎么……”
“您这是说哪里话,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有不来道个喜的?”说着,我便拉着局长的手,往避嫌的地方走,然后掏出红包就往他口袋里塞。
“这可不行,”局长义正言辞地说,“别说党纪国法不允许我大操大办,就是家父也不让我收礼啊!”
“一点小意思,只是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再说令尊大人又不在这,您怕什么?”
“谁说不在这,那坐在门前跟你说话的不是?”局长的话令我大吃一惊,难道那戗刀磨剪子的老人就是局长的父亲?
“那老人就是您的令尊大人?”我有点不相信。
“是啊,他老人家一生洁身自好,对我们要求也非常严格。不许我们越雷池一步。实在对不起,你们的心意我领了,礼我坚决不能收!”局长的话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您看这……多不……”
“年轻人,别再多说了,你这样做,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们身边,神情严肃地说。
听了老人的话,我再也无话可说了,只得悻悻地收起红包。
正当我尴尬之际,老人爽朗地说: “既然来了,就沾沾我孙子的喜气吧,走,一起去喝两杯!”不容我多说,便拉着我向家宴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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