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虫鸣不已
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下来,积攒了三天的阴云,理应顺势而为,熄灭一些燃烧很久的欲望,浇透,四十多年的思想沉淀。
听音乐。撇开那自以为是的真知灼见,比如书——奉为无上享受的至宝,在酒后,发现“情”才是人活着的证据。恩怨情仇,家庭孩子女人和朋友,一杯酒就幻化成所有审美的基座。基座以上,皆为可有可无的“不合时宜”。
正如,带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以及挣扎了十几年的理念,说过去也就过去了,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屈原,你执着于一花一草的本真,终于止于一江清水;陶元亮,你纠结于一杯一盏的清冽,四十岁之后坚守的无非一个世外桃源;太白兄,浪荡激昂半辈子,除了老杜一厢牵挂,谁理?东坡老顽童,什么都弄得出花样,惟政治弄不了,你傻呀!……
所有能做到的决绝,无非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除此,你敢?卑微啊,一介匹夫,点的集合中之一。
始终放不下的一个人一条路一道风景!无数选择,无非一道活着的证明题。
否定,再否定,否定之否定。试错,不是为了一错再错。所谓执着与坚守,指向的是真,彻彻底底的真——但我又绝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也只有真实的情感、真实的公义才值得坚守。不是方法,路子,观念或由某个人规定出来的东西。信仰,绝不是因信而仰之,恰恰是因不信所见之物,因总是失望,而直接走向永不可见的绝对之信,由此不受任何逻辑以及科学的牵绊。信就是了,无法企及必仰之。这也是真当中的一类,你无法证伪。其他,经不住任何考验。
岁月是把杀猪刀,也是手术刀。不仅修复思想,也时常给心灵动手术。有的越整越精致了,有的整破相了,更多的是被换了心脑而不自知,没心没肺地幸福着或承受苦难。说,这就是我想要的自豪,或崇高。来吧,一起嗨?滚!
经常被人斥为如上标题。争辩过,自觉很蠢。
斥人以偏激者,多半连偏激一词的潜在内含都没弄清楚,他也够不上把偏激一词用在自己身上。何意?偏激,先得有偏,才谈得上激。就是说,你得具备对事物或者说对世界的多角度体认,然后选择一种你比较认可的,最为合理的方式去理解和行动。基于此,方论激不激进。而不是捧着从头到尾就一种角度积累下的一种经验,去驳斥别人偏激。即,凡我所不知皆为偏激,凡异己者皆为敌,或但凡去反向思考者就是极端。因为,他只知一端,更只执一端。
举个例子,身边诸多文化人,大概从未听说过政治经济学领域里,除马、恩之外,还有汉娜·阿伦特、哈耶克等杰出人物。说起启蒙思想,大概也就知道点康梁陈蔡胡鲁之类的,最起码如古希腊三贤、文艺复兴巨匠、法国启蒙三杰,不过听过那么一耳朵,他们做过什么贡献,说过写过些什么,抱歉,没兴趣。或者知道,但坚决不认可,他们害怕固有的认知体系被推翻,害怕几十年寒窗苦读的结果被否定,更害怕从此不能再傻傻地幸福下去。谈哲学,满口诸子百家、孔孟之道,殊不知,那最多叫生存智慧,顶多算人生哲理,而且是限定圈子的,跳不出那点封建套路。个别稍好,如老庄,还能对本民族以外的人类提供点智慧。
于此,山虫就真的偏激几句:只读点文学书就认为自己是读书人,笑话。没读过至少五百本以上古今中外各类撑得住场面的书籍(学校教材、宣传资料除外),没资格说别人偏激。有些人活一辈子,所谓人生经验,不过是一种牢笼经验(我不想说奴才经验),还要跟别谈人生,免了吧。
老家所在的村庄,与我渐行渐远。
各种原因不愿上城来的父母,还在村庄常住。也只有父亲母亲了,乡亲,早已不再“亲”,小时候爬过的大树,更所剩无几,近无。从小分不太清复杂的辈分,因而几近失语,总被斥为不懂礼貌,或眼高——从没高过,低得像一把泥土。如今,上中下辈的名字几乎都叫不出来,一种具体的关系,如果连命名的能力也失去了,终将变得抽象,不可逆。参加宴席,面对一群最陌生的熟人,程序是:回忆长辈,识记小辈,聊热同辈。下次回来,又重复一遍。
在农村,父族之间的感情通常不及母族,矛盾重重——我说的是通常——最有凝聚力的兄弟大族,也只是在共同利益背景下才能团结,譬如同别人家打架时。打小的印象告诉我,经常一起去欺负别人的兄弟连,在家里也打得最凶。
每次回村,看到听到的无非是各家各户的悲喜剧,或闹剧,甚或惨剧。喜剧之喜,无非谁考大学了,谁结婚了,谁谁谁又赚大钱盖房买车了,五行只剩金火,逃不开非势即利的八卦。反之,则丰富凶猛着多,谁毫无征兆地离婚了,谁突然就死了,谁被人打残了,谁和谁的关系不清不楚了,谁谁谁又为屁大点事拿刀架在长辈脖子上差点杀人了……
见面三句话,放假了?工资多少?房买哪儿了?深入交流吧,好,他说世道变了,有没看到抖音上某某拿人与狗比?又有没看到某某大明星翻车了?还有啊,咱们疫苗在外国卖好几十万一针呢,厉害吧……我回答,没有抖音。怎么可能!那你平时干什么?怎么了解外面的世界?我说,看书算吗?算,果然是文化人。眼里却是不屑和逃离的欲望。
跑题了。回老家,除整天在家里发呆,就是出门再发个呆,然后拍几张静好的照片骗骗人。挑角度,避开成堆的垃圾;加滤镜,抹去积灰的原色;发圈配文案,治愈系为主,但要制造疏离感,让回忆尽可能美好起来。
文字:山虫
摄影:山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