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三十五)

后羿射日背后的那些糗事儿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六十九章 三份资料和两块诱饵

乔楚靠在“小贝壳”最深处高璟的“休息间”唯一一扇窗户旁,反反复复看着高璟留给他的“资料”。一共三个文件,其中两个是邱子方的来信,另外一个是高璟自己涂鸦的小本子。邱子方的第一封来信比较长,主要讲古书《化外女鉴》中关于“夏姬”的章节,也就是所谓为夏姬“翻案”的那封信。第二封是后来的,主要讲关于“怀申”及其四个侍女的超长寿问题。信中,邱子方做出了一个大胆推论,就是“怀申”很可能跟“夏姬”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理由有三:

首先,可以称为“史料”的资料中关于“夏姬”的记载的最后时间,跟他所考证的关于“怀申”的最早记载时间之间大约只有十年左右的“空隙”。而对于“史料”而言,十年的时间绝对可以认为还没出“公差”范围。何况,在《化外女鉴》中,关于“夏姬”的最后记载稍有延后,不仅完全覆盖了这个“公差”,甚至还似有些重叠迹象。也就是说,从时间上来说,“夏姬”和“怀申”应该是首尾相接的。

其次,无论“史料”还是《化外女鉴》,“夏姬”最后到达的地方都是“吴地”,也就是今天江南最发达地区;而有关“怀申”的一切考证都是围绕着同一地区的;而且,这些考证同时表明,“怀申”是一个封号或者“自号”,并不是这位贵妇本来的名字。可惜的是,并没有任何资料表明或者可以帮助推测,“怀申”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仅这两点,就似乎已经暗示出某种历史的“个别性”:出身于今天中原地区的郑国的“夏姬”流落到“吴地”后,当时还很蛮野的“吴地”就出现了一位被称为“怀申”的贵妇。可如果仅凭这就推测二者之间有联系,似乎过于牵强。对此,邱子方本人有着清醒、清晰的认识和判别。所以,他加上了第三条理由:

作为“吴地”贵妇,“怀申”在当时倍受尊崇,考证表明,该女子带有浓厚的楚文化色彩。这在当时跟“吴地”的普遍文化氛围不相称,甚至有悖。当时是春秋中期,占据这一地区的是古吴国。吴国是周王室嫡亲的后代自建的国家,“国姓”为“姬”。出于西周初期的特殊政治氛围,吴国的先祖避开了中原政权纷争,自我流放般地来到蛮荒的“吴地”,“断发文身”,把自己“野蛮化”,以消除中原势力的“戒心”。后来,迫于生存压力和春秋以来中原政治格局的高度动荡,长期“野蛮化”的“吴人”不得不努力谋求自强,并以毗邻的北方“齐”、“鲁”等“贵族”诸侯为主要学习范本(“齐”为西周开国大功臣姜尚的封国,“鲁”为西周初年王室最重量级人物“旦”,即“周公”的封国)。

骨子里,背负“天子之姓”的吴人根本瞧不起西边的邻居——源自“苗蛮”的楚国,对其巫鬼化、拜火式的文化当然也就十分不屑。又因长期受楚国侵略欺压,更视楚国为敌。楚文化在吴国既没地位,也十分缺乏人情认同。而“怀申”却似乎是个例外。这种特别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怀申”于“吴”有大恩,因而被包容,甚至某种意义上得到了针对个别人的,排他性的尊崇;其二,“怀申”有着足以被“吴人”尊崇并接纳或者“兼容”其文化倾向的“背景”、“身份”。

“史料”表明,裹胁“夏姬”入“吴地”的楚国贵族“申公巫臣”,曾经给吴地带来划时代的进步,受到“吴人”的高度赞颂和景仰;而夏姬,一位姬姓的中原公主,在当时吴人的观念中,也完全可以算得上“贵胄”。耐人寻味的是,“怀申”称号里的“申”字,又恰巧跟“申公巫臣”的封号一致。如果假设“怀申”的“申”跟“申公巫臣”的“申”不是巧合,那跟着“申公巫臣”一同入吴的夏姬与这个“怀申”之间就几乎是“显然地”存在着某种联系了……

作为唯证而论的学者,邱子方以“不能轻易结论‘夏姬’跟‘怀申’就是同一人或有必然的、密切的联系”表达自己的猜想。可换成乔楚,就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还不明白么,就是一个人哪。”

“又偷看别人东西。”董佳推门而入,打断了乔楚的感慨。

“不是偷看,有授权。”乔楚伸手接住她扔过来的热毛巾,放下资料,很认真地擦起脸来。

“整个儿一个不讲卫生的剥削阶级!”董佳凑到跟前,像看个大男孩儿似的看他擦脸,“您又不是卧床不起,脸都不洗。”

“行了,够干净的了——”乔楚点头哈腰地把毛巾递还给她,作揖打千儿地表示着感谢。

“别来这套——”董佳坐在近旁的床角上,无意识地团着毛巾,“好几天了,到底想出办法没有?”她指的是Thomas那帮外国人的线索。乔楚从楼上往下那么一跳,理论上讲,国内的线索就断了。可乔楚认为未必,说他可以再碰一下,争取“碰”出“新的火花”,还说早知道要当“线人”,就不跳楼了。董佳说那不可能,如果没有这个变故,他未必能有现在这么清醒。乔楚苦笑,说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清醒”了。然后就跟她保证,一定把拉断的“线”续上。

说实在的,董佳有些着急。罗虎处长知道了这边的变故,也很着急,催着她赶紧“复苏”乔楚手里的线索,给了限期,说不行就得赶紧另外想办法,拖不得。她原话告诉了乔楚和高璟,俩人都劝她不要急,高璟还补充说:“老罗那边,你如果扛不住,我跟他解释。”

可她不要解释,不要人为她开脱,她要的是进展,内心里,也想要,非常想要,看到乔楚的“质的变化”,看到他的“立功表现”,看到他“做一个好人”的硬铮铮的行动。

“别急啊,说了多少遍了——”乔楚懒洋洋地又抄起资料,“老不相信人。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这样啊……告诉你吧,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其中的一部分。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那帮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认真地看着她说:“想想看,我被他们逼得跳了楼,九死一生拣条命,连中枪带摔伤,得养吧,还得秘密养吧;得恨吧,得怕吧,得琢磨吧,得下决心吧……这都需要时间哪。噢——那么快就化敌为友,还是老调重弹,搁着是你你信吗?脱钩的鱼难钓,他们已经惊了,想钓回来,得稳妥稳妥再稳妥,不放钩则已,放下钩子,一把就得钓死,再惊一回,就彻底吹了……”

“难怪高叔叔老说你狡猾,你还真是——”

“什么?谁?高,叔叔?你叫他叔叔啊?!那是不是得叫我‘大爷’啊。我可比他大。嘿——合适合适,白拣一大侄女。”

“讨厌!”她举起拳头,做出很标准的“直拳”击打姿势,脸通红。“你有那么大么?骗人!”

“骗人也不是我说的,我可给你看过身份证,本人三十岁整,是你们的资料说我四十五了。我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呢。”

“唉——真的,你到底有多大?别让我看,我看不出来。”

“肯定不止三十,那个身份证是假的。你那个不也是假的吗。具体多大,不怕你笑话,我还真不特别清楚,大概你们的资料不差吧。”

“你什么人哪,自己多大年龄都不知道!”

“你说我什么人哪,你们不都说了吗——老贼——当我不知道。”

“你真是老贼么?真的——告诉我……”

“重要么?……算了,以后,如果以后,我是说办完这件事以后,要是还想知道,再告诉你——”

“不,”她甩下毛巾,双手拉他胳膊,“现在,现在就告诉——”

“现在,我还是告诉告诉你这个吧——”他把高璟的小本子摊在她两手之间,她轻轻噘了噘嘴,不大情愿地松开手,抄起小本翻看起来,脸上还挂着红晕。看着看着,红晕消失了,神情也专注起来了。后来,竟然睁大了眼睛,现出很吃惊的神情。最后,她说了句“天哪”,放下本子,呆呆望着乔楚,嘴唇动了几动,却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

高璟的本子上写了很多字,但绝大多数都非常潦草,看不大懂;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还算工整清晰,其中有些写得很大,甚至好像重复划过多遍,有的像是标题,有的像是强调,也有的像是疑问。其中一页上,董佳看懂了两个大字——自述。后面是个比这两个字加在一起还大的问号。翻过页,能看懂的字多了些,比如“唐尧”、“写作”、“小说”、“心理描述”或者是“心理描写”、“夏”、“邱”、“书”、“改”,还有“爱”。再翻一页,又是只有两个大字能看懂——指纹。另一页上有显然反复划过很多次,纸都给划破了的“基因”二字,还有“不完整”、“碳”、“考古”、“活”、“死”、“蜕变”或是“说变”……最后写着字的一页上,只有七个大大的字,很容易认——红秋千。千秋红。姬。

看到这七个字,董佳才明白,“姬”就是姬汀香;才明白,前面那些都是在说姬汀香;才明白,高叔叔在研究姬汀香,而所谓“红秋千”,很可能暗含着一个很简单却不容易想到的信号,跟“红秋千”的氛围,那条青铜链子,行动快得神鬼莫测的姬汀香连在一起,高叔叔对这个信号的破解结果是——千秋红!千——秋——红!!

就像是凭空响起惊雷,她真的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物理性的“心惊肉跳”。其中有惊恐,但更多的是“发现”的兴奋。她急匆匆翻看回去,惊奇地发现,那些潦草得鬼画符般的字竟又有好多能认得了!她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确信不能再认识更多了,就抬头瞪住乔楚,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又想问:“我没看错吧。”还想问:“你,你们,都发现了什么?!”可到底没发出声,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乔楚看着她愣愣的表情,笑了,“我就说吗,你特别聪明。一定看出老大的问题来了。弄不好,还是老大的一堆问题。”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轻轻从她手里抽回本子,“这儿还有学者邱子方的两封信,可以认为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要不要也看看。我保证,学者的书法比你高叔叔的漂亮规范多了——”

“你是说——”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大得吓人,“你们,你,高叔叔,还有那个学者,都在研究她,而且——”

“而且,已经有了眉目!”乔楚挥挥手,“学者出于什么学术以外的特别目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关心。高璟是天下第一无事忙,遇见这样的奇事,死咬不放完全可以理解。我就更甭说了,本来就是奔着‘怀申’来的,这你也知道。关键是,现在,这个跟神话没什么区别的事情,对那帮老外的吸引力可是太大了!”

“你是说——你要……”她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不比青铜铸铁合金更吸引人么?最开始,我跟他们放的烟雾就是青铜铸铁合金器物。这东西已经有出土了,外界还不知道就是了。就算是还没出土,怎么能比得上这个啊。想想吧,一个活物,一个很可能属于另一个未知物种的个体,以一种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式繁衍下来,延续至今……”

“可能么?”她还是不敢相信,“真要是那样,会不会……”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可以拿来说事儿。他们可能不信。说实在的,我起先也不敢信,我想高璟他们也一样。就是现在,其实我也没敢都信。就算还是绕着青铜铸铁合金转,我也有新内容——”他说着话,把邱子方的第二封信递给她。“这儿,学者就这个问题也做了一些阐述,大概意思是:从一个楚国人进入吴国开始,吴国拥有了青铜铸铁合金技术。仅这一点,就可以挑战以往认为这项技术起源于中原地区的传统观点,也可以为正在进行的对出土实物的研究提供宝贵参考。据我所知,所谓中原起源说的主要根据就是在中原跟吴楚交界地区首先出土。其实,在哪儿出土并不足为证。你看,这儿,学者提出一个很有震级的说法——就像大家都知道的传说那样,吴国是铸剑王国,有几千年都被传颂的‘干将’‘莫邪’宝剑,贫穷落后的吴国能战胜强大的楚国和齐国,跟他们的兵器好肯定有关系。可他们的兵器为什么好,好在哪儿,就跟这项合金技术有关。而且,还可能跟这个地方的相关资源,比如原矿,燃料什么的,有关。这已经超越考古研究范围了,说对现在的冶金工业有帮助都不是大话……所以,现在,咱手里有两块诱饵,我一直都在琢磨用哪一块更好,还是都用上,先后次序怎么排。高璟回来,我想,就能定了。时间上也会比较合适……”

“对呀,他怎么还没回来?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乔楚扫视了一遍摊在各处的几份资料,又看看董佳,意味深长地说:“这家伙很鬼。他知道的肯定比这些多,我估计,如果他真遇见那个女人,有可能,很可能,就想摊牌了……”

第七十章 担心与决心

大名鼎鼎的“庄二爷”和三个手下死在荒郊野外,现场堪察可以按“车祸”结论,可实际上,谁都不信。先不说半点酒精都检不出来的四个大男人怎么会在那样的地方出车祸,就连为什么车子开到了那样一个地方都让人疑窦丛生;更何况,这种“黑老大”的死,如果真是一桩纯粹的车祸,也有点儿太“巧”了。

因为死者是S市人,出事车辆也是S市牌照,S市警方理所当然地参与了堪察。大概是觉得这号人少一个总比不少好吧,S市警方很支持“车祸”结论。可死者家属,特别是庄亚杰的家属闹得很厉害,口口声声说是“谋杀”,又没有证据,四下打电话搅和,半天工夫不到就捅到了“皇甫大佬”那里,弄得皇甫合也拐着弯儿地跟警方的熟人打招呼,说怎么也得把他潎清,不然,那帮家属就成无底洞了。

皇甫合好歹也算个“社会名流”,通上了线,说了话,一点儿态度没有也不合适,至少是个“漏洞”。再说,案子本身也确实不能说没有疑点。所以,官方还是原则上表了态——可以复查,暂不结论。然后,案子就到了全卫国组座手里。头头很策略地劝老全:“时下情况,再处理一下总比就这样结了来得主动。你老全处理疑难问题是有经验的,帮帮忙,先挂几天,不管有没有新情况,也好交代……”

老全知道上面有人说了话,也知道背后是皇甫合,心里感觉很不好。可他刚刚知道,枪击坠楼事件里好像有庄亚杰一伙参与,就来了个顺水推舟,跟底下交代:“调查枪击坠楼事件时候,注意跟庄亚杰案之间有没有联系点。”跟领导回话说:“庄亚杰可能涉嫌前两天那宗坠楼案,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对枪伤和严重冲击性伤的搜寻没有结果,现场目击调查已经进行了三轮,没有新线索,案子其实已经“陷”了。作为有经验的刑侦人员,老全和他的手下都清楚:案发后72小时是破案的“黄金时间”,过了这个时间,难度就会成倍提高,甚至最终变成“死案”。对于坠楼案而言,没查出伤情,也没发现尸体,似乎倒可以说明没有实际发生严重伤害。基本上,他已经准备把问题焦点转向“枪”了。

专家结论表明,现场有两种共四支手枪经消音器一类装置击发出的子弹,枪型属于国内不可能有的境外制式手枪。这说明持枪人“来头”不小。老全私底下想:就凭这个不小的“来头”,万不得已时也可以让皇甫合闭上嘴。可皇甫合闭了嘴,并不等于事情就完了,那几支枪隐患很大。既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更不知道还要干什么,还干了什么,以及,什么时候会消失。

经验上讲,能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决不是一般暴徒,通常流动性很强,行事诡秘,不大容易找,更别说预防和制止了。找当然要积极地找,可实际上,与其寄希望于最终找到,倒不如盼着早些消失来得客观。他不知道手下是否也有类似想法,但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

这时候,他就又想起了高璟,打电话过去,说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他又打手机,关机。顿时想起之前不久,高璟也出现过少有的关机——神神秘秘帮助姬汀香救护江艳艳去了。想到这儿,忽然浑身一激灵——这家伙该不会又跟那个鬼一样的姬汀香出去了吧!姬汀香,在堪察坠楼目击证人时候曾经想到过这个女人的,莫非真是她?她救了那个坠楼的人?!真这样的话,她会受很重的伤。如果她受伤,高璟会不会带她去治疗?应该会!会不会带她上S市以外的地方治疗?如果事涉“敏感”情节的话,也可能会!可她,那个女人,等得了么?按专家说的,如果坠楼人是一个体重不低于五十公斤的成人的话,从那样的高度坠落,任何单个人都不可能接得住,就算勉强接住,也会受到巨大冲击,相当于把身体当成了垫子,其所承受的力足以造成致命伤害;而且,即便接的人被砸成肉饼,坠落者也不可能不受伤,甚至也八成会是重伤。两个重伤垂危的人,高璟运得出去么?能走多远?会出什么事呢??

想到这儿,他迅速用电话跟手下几个骨干交代:会同S市周边市县公安机关,在S市周边地区寻找一下有没有尸体或疑似埋尸的地点,重点在庄亚杰等人出事的方向。他不确定自己的“感觉”,骨子里也不愿意相信,所以叮嘱手下“注意不要搞得动作太大”,心里却在默默念叨:高璟啊,老活计,可千万别让老兄我不幸猜中啊……

“他们在找姬汀香。”乔楚听董佳说公安局的人来电话找高璟,马上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未必。”董佳说,“我听高叔叔提过这位全警官,他们是朋友,经常来往。你别太神经过敏了。”

“我过敏什么呀,他们一定在查我跳楼的事情。打了枪,那么大动静,能不查?”乔楚看看她,“你说,姬汀香,那么瘦小个人,怎么能接住我呢。别说她一个人了,就是五六个壮小伙儿,胳膊拉成圈儿接我,也得砸折几根骨头,摔成一片。”

“真是的啊——她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董佳想起在“红秋千”里姬汀香闪电变的速度,不禁睁大了眼睛。

“还有——”乔楚转了转身,搬过伤腿,指着伤口部位,“你知道她是怎么给我取子弹的么——”他模仿着姬汀香的动作,“就这样,两下,弹头居然飞出来了!没错,我眼睁睁看着的,就是飞出来的。她一伸手还抓住了。你说,这怎么可能呢?还有她的药,你看,都快长好了,这才几天!要不是她说伤了骨头不能动,我自己都觉得完全好了——”说着话,他很带劲地活动了一下腿。

“别动!”董佳双手急伸,凭空抱住他的腿,面带嗔色地按在自己腿上,“还没好,白养了!”脸又“唰”地红了。

“反正,这女人不寻常,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乔楚轻轻把腿搬离了她,很小心地放在沙发上。“我基本想好了,就拿她当‘活化石’引诱老外,狠狠钓住他们。只一个事实就能让他们相信,就是她一个人就把我接住了,而且什么事儿都没有。超人。女超人!”

“那会不会把他们吓住,不露头了?”

“如果只说这个,当然可能。不过不是吓住,而是他们不感兴趣。这帮人,怎么说呢,抛开立场性质什么的啊,应该说很‘专业’,他们只关心文物,不关心别的。可如果要说,这个女超人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守护者,他们就会有兴趣了。”

“会是么?真是么?”

“严格讲,证据不足,可是——八九不离十。”

“你是不是想让女超人收拾他们?”

“为什么不?我相信,女超人有那样的能力。”

“你这不玩人么!别忘了,人家可救了你的命。”

“所以,我会帮她。”他很专注地盯住她,“需要你帮忙。不明白?好,你看啊——我先放出诱饵,让老外感兴趣,无论如何先把线接上。情况有变,他们一定会跟总部联络,你就好跟踪了。但我不会轻易再往前推,其实也推不动,姬汀香不露头,没法往下走。姬汀香露头了,咱就告诉她有人盯上她了,你帮着装个傻就成,别什么都说……”

“不行。”董佳摆摆手,站起身,走开几步,背对着乔楚。乔楚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没猜出她到底怎么了。过了半晌,董佳深吸口气,回过头说:“我也接触过她。先不说你这招儿损不损,也不说我能不能、该不该包着。凭我对她的印象,我觉得,你骗不了她,我们谁都骗不了她。高叔叔说过,她很特殊,很朴素,很简单。但这并不等于说她笨。相反,我觉得,高叔叔也觉得,你可能也会觉得,她很聪明,很敏感。如果她认定受了骗,又真像高叔叔说的那么朴素简单,我怕她就不拿我们当朋友了,甚至可能报复。”

“那你意思,这块饵不下?我就怕光顺着原来的碴儿力道不够。”

“不,我觉得,供你参考啊,该触动还得触动,但对姬汀香,要实话实说,争取她在知情的情况下配合,而不是单纯的利用。”

“你也交底?跟她?亮你的身份,说你们的任务和计划?”

“对。”董佳语气里透着信心,“我相信,她能理解,也能保密。就算结果不好,我也不想骗她,也不想让你去骗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说,那几个人渣会有人管他们死活么?”姬汀香从浓浓的蒸气深处问过来,声音清晰、温柔。

高璟坐在池边,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浑身蒸得大汗淋漓,就快受不了了。好在脑子还清醒,还记得他们摸索了几乎一天一夜,摩托车没了油,撂在了少说二十公里以外,俩人徒步找到了山谷;还记得姬汀香让他蒸一蒸,告诉他不要害怕缺氧和低血糖,说她会照顾他;还记得姬汀香身在其中的池水烫到他根本不敢摸,还问她为什么不怕烫,她说因为她皮厚……

面对姬汀香的问题,他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迟疑着说:“任何人的死都会被关注,都会有人管。至少在这个地方是这样。那几个人估计在当地还有些根基,我想会有人过问的,还可能很重视。不过,理论上讲,应该可以按车祸作结论。”

“蒸得很难受吧……别怕,忍着,难受的时候,就是身体里的毒往外发散的时候。你受得这一蒸,能多活好几年……”

“您真不怕烫啊,我可是,有点儿受不了了……”

“你说,他们会碰那几个死人么?”

“会,当然。不过,我估计,有人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烧焦了。而且,碰他们的人都会戴手套。”

“那就好……再忍一下,我去穿衣服。”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感觉一阵风,夹带着滚烫的水珠,拂过身边,接着是赤脚走在石板上的声音,四五声后,是石门转动的声音。他真有点儿受不了了,很想也跟着去个凉快地方,可没敢动。他相信,她会回来,会把他从这要命的蒸煮中“拯救”出去。可过了很久,都没听见别的声音。他的脑子渐渐昏乱,视听开始模糊。最后一个还算清晰的意识是用手紧扒着光溜溜的石头,以使自己不至于掉进池子里。千万不能掉进去——他大声告诉自己——掉进去,就烫死了……

醒来时,周边很清爽,整个身心也有了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清爽感觉。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块很大的绸缎,马上想起了“覆盖党旗”一类的场景。继而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连仅剩的内裤都不翼而飞了,赶紧一骨碌坐起来,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少儿般的活力,赶紧看看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刚出生的婴儿。

“醒了——”一个无比美妙的声音飘来,接着就是她的身影,她的脸,她的眼睛——香姐?姬汀香?他使劲眨眼,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姬汀香看着他,露出浅浅笑容:“怎么,不认识香姐了?”说着递过来一摞衣物,“你的,穿上吧,洗净了,干了。别不好意思,香姐什么都见过——”话是这么说,可人还是闪开了。

他赶紧穿戴整齐,看看四下,就是那个摆了很多架子的洞穴。姬汀香的身影在深处,正推开那扇连带着通往再里面一间的石门的架子,“来吧,这里有吃的东西。”她招呼他,自己先进去了。等他挪到敞开的门前,里面已经亮起了明晃晃的烛光。

“您点的什么蜡,真亮,跟电灯似的。”他说着蹩进来。

“还是以前的蜡,”她回头看他,他这才看清,她穿着类似麻布的深褐色长袍,整个人衬得更加白皙,烛光下,还闪烁出诱人的粉嫩。“蜡没变,是你的眼睛亮了。”她说,“蒸亮了。”

她一步步走过来,很轻。麻布袍子下摆不大,看得见她赤着脚,她的脚粉嫩纤细,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拉过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个圆圆的东西,“这里没有香烟,这个你需要么?”

他展开手看看,黑黑的,像药丸,刚要凑到鼻子上闻,她就一把抢过去,“傻家伙,这是大烟膏,你也敢吃——”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揉捏成小块,轻轻弹在蜡烛顶端,顿时发出很厚很令人迷醉的香气。

他心里一凛,没敢再往前去,愣在那儿看着她。她回过头说:“没关系的,闻一闻,不会上瘾。消除疲劳。”

“这是——”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出两个字——“鸦片?”

“对呀,就是。”姬汀香把手里剩余的一大块扔在台面上,看着他笑,“又好奇了——这么老掉牙的东西,我怎么会有,是吧?”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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