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柏:在李时人先生身边

无论做人或者学问,先生(老师姓李名时人)都冠以一个严字。所以,无论师门内外,很少有人不怕他。宋莉华师姐曾说:“谁不怕你们李老师?”先生也曾亲口对我说:“也就你不怕我。连关四平(先生的第一个博士)都不敢。”是他们没有我的经历,没体会到先生最为寻常最为朴实的为人风范、处事态度。

李时人教授

值此先生从教四十周年纪念之际,谨勾出几段与先生共处的往事,在纪念当年岁月的同时,展现先生别一风范。

1
火车上的对饮

1999年9月,在山西清徐召开《三国演义》国际学术研讨会,有幸和先生同行。我买了三样熟食,两瓶酒(一是先生爱喝的“洋河”,一是我日常饮用的“尖庄”),还有两个小酒杯。

打个的接先生。师母汪老师送到楼下,关切地说:“陈松柏,李老师这几天肠胃不适,你得提醒他吃药。”我心里暗想:‘我正想同老师喝酒呢!”转而感到不妙:酒和熟食白买了。老师肠胃不适,能喝吗!

李时人、齐裕焜、董国炎三位教授合影

我们两个是面对面的下铺。上车之后,我小心翼翼:“李老师,买了点熟食和酒,我们喝点吧!以消良夜。”先生说:“稍等等。”我顿时放下心来:没白买。先生体会我的苦心。

把食品一样样打开,拿出洋河,摆上酒杯,斟好酒。先生郑重声明:“只喝三杯。”我连说“好、好”。

不等喝干,给先生添上,添了七八次,早就超过了。先生说“不喝了”。我马上倡议:“从现在开始,我喝两杯,您喝一杯!”先生提出警告:“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我不假思索,随口回答:“喝酒嘛,谁说得有理听谁的。”我们继续喝,直到吃完那点熟食,喝完那瓶洋河。

2
在我的呼噜声中入睡

1988年暑假,原零陵地区举办副科以上干部培训班,我们学校去了一大批,分寝室的时候我还蛮抢手,因为当时我不打呼噜。

作者博士毕业论文答辩会

十一月陪校长检查教育实习,我就享受特殊待遇了。原本给校长单独安排一间房,我与教务处长、司机住一间。第二天睡觉的时候他们让我住单间,嫌我呼噜太响了。从那以后,又过十年,水平肯定大有提高。

到清徐报到的时候我告诉先生,我的呼噜很响,建议住单间。先生说没事,两个人说说话。我们于是同住一室。睡觉前我提醒先生先睡,免得我的呼噜影响他。他又说没事。

我睡觉的功夫是空前的。当年拉长途板车的时候,在路边架锅做饭,在车下铺草睡觉,炼出了不受任何干扰的本事。

前几年,新疆师大的胥惠民先生携夫人来穗,我曾经和他同居一室。接待的时候道及往事,我说自己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睡着,呼噜声影响他了。他马上笑着补充:“你哪要五分钟,三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胥惠民教授

连同游览五台山,前后十来天,我与先生日则同行,夜则同室,餐则同桌,形影不离。先生每天在我的呼噜声中入睡,没听到半句埋怨。每念及此,内疚、温馨,多般杂陈,同上心头。

3
五台山轶事

我们在五台山住了两晚。第二晚三人一室,加入进来的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李伟实先生。

伟实1982年与先生在《西游记》学术研讨会上同住一室,相识相知,联系不断。与我相识在河北大学于1986年暑期举办的美学研讨班,七个人住承德市委党校一间大教室,至今保持联系的也就我们俩。

1986年我到学报编辑部,还没确立专业方向,感情上偏重于中国现当代文学,1983年报考原华中师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专业成绩88,外语只有16分。是伟实领我参加《三国演义》《水浒传》研究学会,加入了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队伍。我之所以成为先生的博士研究生,也是伟实推荐的结果。

作者与李时人教授在五台山

我们都惜缘,珍惜每次相聚机会。那一夜,我们不知疲倦,不知聊了多少话题。我说该睡了,并马上入睡,他们还在聊。

第二天下雨,我和先生的单衣抵不住五台山的寒风,买了一套同样的运动衣。请看看我与先生的合影,多般配!多和谐!我戏称这是李家军的队服。忒耐穿,至今仍是我冬季常穿的。

4
先生为我做午餐

先生为我做午餐,我的师兄、师弟、师妹们,谁曾有过这等待遇!

李根绘白居易《霓裳羽衣歌》

那是1999年元旦的次日,先生和我在上海书城足足逛了一个上午,十二点以后离开。回校已到一点了。我早就想好,到学校旁边四川饭店吃川菜。因为我好酒,我们那届博士生聚会最多。几乎每次都在那家店,他们戏称“老陈家酒店”。回到学校,我提出请求,为先生否决:“到家里去,随便炒点。”

师母去杭州看李根去了,先生亲自操刀执铲,那个熟练、从容,一看就知是掌勺高手,有多年实践经验。不一会,三个菜就出来了:一肉,一豆干,一蔬。色香味俱全。我们聊着喝着,不觉的又是一瓶“洋河”。

5
我的酸鸡

上海三年,三个元旦的晚饭都在先生家里吃。最热闹的是2001年,在学校的都去了,凳子不够用,有几个挤着坐。我自告奋勇:“那道鸡我来做。保证让你们最爱吃。”

我的家乡一道家常菜叫“东安鸡”,曾经因唐生智将军推荐,上了中华民国的国宴。我从小就会做。在湖南工作的时候,老婆的同事来我家,指明要吃我的“东安鸡”。

作者与李时人教授夫妇合影

用清水把鸡燉到九成熟,放盘里沥着,鸡汤倒进一个瓷钵里。老师家没醋,我去买,回来一看鸡汤被师母倒掉了。只好兑点水,把鸡煮出来,没有了本汤兑醋所有的温润和酸甜,只剩了纯酸,先生称之为“酸鸡”,一个劲的说“把陈松柏做的酸鸡吃完它”。

明年即是我踏入师门二十周年,近二十年来,这些学问之外与先生相处的细节,时不时涌上我的心头,甜蜜、温馨,弥漫周身。也必将陪同我的生命,相伴相成,源源不断,直到永远。

2017-8-1

来生仍续师生缘

入门廿载总相牵,噩耗传来泪似泉。

只道从今还久远,谁知到此已完全。

言传身教恩情重,地隔天悬思絮连。

但乞吾师不弃我,来生仍续师生缘。

师恩伴我行天下

言传身教整三年,道德文章沾嫡传。

集惑释疑论水浒,清源正本辨宗元[1]。

湖湘有幸留昔影,岭海承情驻现颜。

师恩伴我行天下,我为师门添瓦砖。

《水浒传源流考论》

注释:[1]、自1986年以来,无论是学报编辑部或者科研处,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常戏言“偶尔玩点学问”。较为完整的研究一是老师亲自指导下的博士论文《水浒传流传考论》,一是我还挂了个副会长的柳宗元研究。

2017.7.17

初三回粤寄先生

瘦骨嶙峋太痛心,先生意志日消沉。

红泵汤药蚀铁杵,何况人间血肉身。

久卧床褥斗病魔,平生仅记不磋砣。

危安互转实非梦,略顾历来已太多。

良医难解死生悬,意志如钢屡破坚。

还记岭南重聚约,罗浮山上访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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