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培：外惧党人内惧艳妻，一代国学大师，何以流落破庙衣不蔽体

刘师培

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但大多数寂寞做学问的人都是大器晚成的，在19世纪初，却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叫刘师培。

十几岁遍览中西文化，20岁娶如花美眷，33岁任北大教授，却在35岁英年早逝，短短35年的人生，竟比话本里的故事都精彩。

不过，不圆满的才是人生，精彩归精彩，刘师培的人生与圆满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出身名门，天赋异禀，一路皆贵人，却听信妻子的话，最终流落破庙衣不蔽体，且看刘师培是如何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的。

青年刘师培

临死时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刘师培说：“我这一生当论学不该问政”，不过人生不能从来，临死悔悟为时已晚。

若他当年不问政事，坚持做学问，不说比肩王国维，但也不逊于当时的大家，毕竟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就已经做出了影响百年的成就。

但有的人就是生不逢时，动乱的年代，造化弄人，有些事情无法抉择。

1884年，扬州仪征刘氏家族迎来了一个小生命，这个孩子尻部有一根长不及寸的无骨肉尾，左足正中有一块龙眼大小的鲜红方记。

老人都比较迷信，说这个孩子天生异相，是“老猿再世”，异相必出奇人，因此家人坚信他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刘师培著作

就前半生而言，他也的确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十二岁读四书五经，十三岁开始研究《晏子春秋》，天赋异禀的他至少这半生在勤奋治学。

刘氏家族世代相传研究《左传》，若是沿着家学的路径，刘师培也许能坐上清末民初国学的第一把交椅。

但这不过是世人的美好想象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刘师培这个文弱书生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潜心治学，并非他此生所愿。

古人读书的目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学问不过是他们走上仕途的方法，不是终极目标。

刘师培楷书

刘师培也一样，何况他接受了西方思想，自然更不愿意闭门治学，他的追求是他一生都搞不清楚的“政治舞台”。

在新旧思想交杂的清末民初，知识分子都会感到迷茫，刘师培也一样。

少年时期的刘师培脑袋里装满了中国传统经学和西方的进化学说，两种迥然不同的思想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不谙世事的他竟不知如何抉择。

所以当他后来在“新”与“旧”之间摇摆不定时，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在短短的35年里，若论最风光的阶段，大概是20岁左右，他结识好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好像一切都很美满。

20岁的前一年，他很幸运遇到了章太炎，章太炎字枚叔，刘师培字申叔，两位国学大师的交游为人们所称道，甚至将他们并称为“二叔”。

后人每每说起章太炎与刘师培的关系时，仿佛他们之间的友谊有几十年那样长，其实不过短短几年，他们的关系就破裂了。

或者说，是刘师培单方面宣告破裂了，因为章太炎对这个做错事情的晚辈很包容。

让刘师培宣告关系破裂的的导火索是他的妻子——何震。

20岁之前遇见章太炎是刘师培一大幸事，而20岁迎娶的如花美眷何震，一手毁掉了他的幸运。

章太炎

一女子之力居然使得刘师培这样天赋异禀的人背叛了章太炎，何震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何震”这个名字是婚后和刘师培去了日本才改的，她原名叫何班，字志剑，在嫁给刘师培之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能写诗会作画，贤惠有姿色，这样的何班和婚后的“河东狮吼”判若两人。

这件事情说来可笑，因为将窈窕淑女何班变为“悍妻”何震的人，正是她的好丈夫刘师培。

也许世人以为是刘师培做错了什么事，将何震逼成了泼妇，那倒也不是，刘师培的好意酿成了大错。

其实两人的结合是“包办婚姻”的形式，但是刘师培丝毫没有抗拒这样的行为，反而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宠爱有加。

他们婚后那几年，蔡元培正在上海兴办女学，刘师培就将妻子送去学习，为的是让她接受新式教育。

何震

民国时期许多被“包办婚姻”伤害的年轻人都会选择抛弃糟糠之妻，另寻佳人，刘师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帮助妻子，可敬可赞。

他的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步走得大错特错，随后更是步步错。

如他所愿，何震的确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思想开放的女子，从前大门不迈，如今出门都要和丈夫并行。

那时候在旁人眼中，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学问渊博，一个思想开明，这是多少被封建礼教绑在一起发夫妻所羡慕不来的。

大概在1907年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去日本加入了同盟会，俨然一对革命小夫妻。

柳亚子

诗人柳亚子曾把何、刘二人比作欧洲革命英雄苏菲亚和布鲁东。

“慷慨苏菲亚，艰难布鲁东。佳人真绝世，余子亦英雄。忧患平生事，文章感慨中。相逢拼一醉，莫教酒樽空。”

然而，事与愿违，是人生的常态。

随着对西方思想的深入学习，何震的思想解放程度超乎刘师培的想象，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过火的女权主义被她理解为男子要绝对服从女子，对自由平等思想的过度解读让她罔顾礼法，与别的男子传出私情。

面对妻子过分的做法，刘师培非但没有试图扭转她的思想，反而一味地妥协，更加助长了何震极端女权主义的思想。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美丽贤淑的何震成了有名的“悍妻”，刘师培也怕老婆怕得要命。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刘师培的生活俨然一个民国“陈季常”。

刘师培的好友张继曾回忆说：有一个晚上，刘师培慌慌张张地冲进他家，喘息不定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只见刘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必是我太太来了，怎么办？我非躲起来不可！”说完就闪电般地冲进了卧室，并迅速钻到了床底下。

张继曾开门发现并不是何震，就叫刘师培出来，刘师培却不相信，最后是被硬拽了出来。

不知当时刘师培和何震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他惧怕至此，所谓的“内惧艳妻”确非虚言。

封建时期的“三从四德”在何震身上看不到，这是值得庆幸的，但刘师培对妻子的言听计从，是他的不幸。

何震是个才女，这一点不可置否，她曾向苏曼殊学画，到日本后，苏曼殊也寄居在刘家，何震要求刘师培必须对苏曼殊优礼有加。

对妻子的师父表示尊敬，这是应该做到的，刘师培也的确没有对苏曼殊不尊重，然而，何震要求就比较过分了。

当时，何震得知苏曼殊的母亲生活艰难，立刻勒令刘师培拿出钱来帮助苏母，但是刘家的钱财是由刘师培母亲掌管的，刘师培不好开口。

刘师培并没有说不帮忙，只是一开始表示有些为难，这样一犹豫，就被何震训斥为“没有丈夫气魄的小气鬼”。

可想而知，何震对丈夫这样的才子一点都瞧不上，否则又怎会和别人传出私情呢？

留日期间的刘师培

但刘师培总是不做声，对于这样“妇唱夫随”的关系，周围的好友也是纷纷鸣不平。

朱维铮说：“平心而论，刘师培与何震，名为夫妇，实如狮羊。”

也有人说男人怕老婆是因为爱她，也许刘师培的确很爱她，但何震未免就能以真心对他。

在极端的女权主义思想下，何震抛弃了从前接受的礼教，给刘师培结结实实地戴上了一顶“绿帽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顶“绿帽子”并没有破坏夫妻间的感情，反而将刘师培与章太炎这对好友搞得反目成仇。

电视剧《觉醒时代》中的刘师培

自出生就被说是天生异相的刘师培，其实体质甚差，疾病缠身，也是因为娇弱，才会更加惧怕妻子。

何震对于刘师培的体弱多病颇为不满，私下里和自己的表弟汪公权传出了一些不检点的事情。

如今人们也许觉得刘师培是个美男子，但那都是电视剧的误解，刘师培虽清秀，却是身体瘦弱，所谓的男子气概就更不必说了。

相比之下，汪公权身材高大挺拔，一表人才，何震便与他产生了私情。

有传闻说汪公权这个人是满清政府两江总督端方派来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此时他与何震不检点行为才是刘师培应该重视的。

妻子对自己管控这么严格，刘师培从未想过她会有二心，他甚至还带着汪公权一起去日本，放任妻子和他的相处。

刘师培书法

然而，要知道，在日本一同居住者，还有章太炎，刘师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事情，都被章太炎看到了。

朋友的妻子行为不检点，要不要告诉他？应该如何告诉他？这是一个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

但章太炎想都没想，直接告诉了刘师培，同时，刘师培的母亲也听见了，她非但不信，反而大骂章太炎造谣，离间人家骨肉。

而且当时汪公权也十分生气，当着章太炎的面嚷着“我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刘师培的母亲不相信是有情可原的，毕竟老人家都主张以和为贵，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产生隔阂。

可刘师培这个“糊涂鬼”看到母亲和汪公权的反应，也觉得章太炎这是在无中生有，挑拨离间。

试想，章太炎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刘师培简直失去了理智，实力诠释了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认为章太炎别有用心，两人撕破了脸，可刘师培依旧没有善罢甘休，还设局诬陷章太炎为革命的“内鬼”，几乎陷章太炎于绝境。

世人定会感到讶异，刘师培和章太炎认识多年，是学界同道，又是革命战友，竟会如此信任何震，的确难以置信。

刘师培手札

是何震的“枕边风”过于有效？还是刘师培过于不坚定？大概应该是后者吧！

刘师培的不坚定与何震的偏激结合，“失足”是早晚的事，他们很快就从“革命夫妻”变成了一对背叛革命的人。

之前曾夸赞刘师培和何震是革命伉俪的柳亚子也说：“申叔（刘师培）的一生，完全断送于他夫人何志剑之手。”

章太炎的事只是开始，背叛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在何震的挑拨下，刘师培堕落得彻彻底底。

在日本时，刘师培虽曾加入同盟会，但他一向瞧不上孙文，在反清革命面前摇摆不定。

孙中山

从前无论是做学术还是搞革命，他都有章太炎这个伙伴，如今与章太炎翻脸后，颇有些举目无亲的感觉，唯一的依靠就是何震。

刘师培这样聪明的人，看不出何震是怎样的人吗？那倒未必，只是刘师培本人的思想就是复杂的。

他曾参与革命是真，他对革命不抱希望也是真的，在新与旧之间如何进退，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决定，何震顺势而为，拉着他倒在了另一边。

何震和刘师培一样，也曾主张推翻腐朽王朝的统治，但何震更爱权力与金钱。

这样的何震，恰是满清政府拿下刘师培的突破口，何况何震又与汪公权交好。

这样顺理成章的，汪公权，何震，刘师培都被满清政府的端方收买，成为隐藏在革命党人中的内奸。

汪公权曾与妻子传出绯闻，就算存在不实，也该与这个人保持距离了，刘师培反倒与他为伍，与章太炎为敌，难以理解。

一步错，步步错，投身满清政府，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曾经也是革命党人，想要立身，必须取得信任。

为了取得清政府的信任，刘师培不惜以牺牲曾经的战友为代价，三人出卖了江浙革命党人起义计划，致使党人被捕。

在革命面前谁都不是圣人，刘师培的做法成功激怒了革命党人，他很快就变成了上海革命党人王金发的刺杀对象。

不过这次刘师培逃过了一劫，他跪在地上请求王金发不要杀他，愿意饶了之前被捕的革命党人。

袁世凯

刘师培与何震做着满清复兴的大梦时，革命已然成功，刘师培自然被捕，却再次逃脱。

前面曾说，章太炎对这个做错事的后辈十分包容，此时他不计前嫌，以保留学术种子为名，呼吁刀下留人，饶他一命。

曾经刘师培狗咬吕洞宾，如今也依然没有将章太炎的好意放在心上，再次辜负了他。

当人们以为刘师培能够痛改前非，好好珍治学，不问世事的时候，刘师培却已觉得无颜面对革命党人，索性放手一搏，走了极端。

1915年，历史上有名的筹安会“六君子”，其中就有刘师培，一代国学大师如此执迷不悟，实在令人可叹可恨。

复辟帝制失败后，刘师培名声扫地，流落街头，蔡元培深知刘师培的才气，和当年的章太炎一样，不忍放弃这样一个才子。

他力排众议，邀请刘师培到北大当教授，最后在天津的一个破庙里找到了刘师培，他衣不蔽体，十分落魄。

十几年来，刘师培这匹千里马并不缺伯乐的赏识，章太炎，蔡元培，一而再再而三的拉回这匹迷途之马，却总被辜负。

屡次错误的选择终于让刘师培醒悟了，他决定在北大好好教书，从新做人，然而为时已晚，1919年，肺病带走了35岁的他。

何震在北大校门伏地痛哭，但丈夫的悲剧是她一手酿成的，若她曾有一丝悔悟，刘师培也会有一点希望。

从革命党人、无政府主义者到清廷幕僚、筹安会“六君子”之一，一失足成千古恨。

外惧党人，内惧艳妻，一代国学大师，有何震这样的“军师”是他的不幸，可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