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打卤面
文|王静敏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家里穷,口粮有限,母亲想方设法让有限的粮食发挥极致的作用。她心思灵巧,用 地瓜粉 巧做打卤面,成了全家人的牙祭。
母亲做打卤面,搓面是绝活。舀几瓢灰色的地瓜粉放到面盆里,将滚开的水高高地浇上去,边浇边用筷子搅动,直至将面烫透、晾凉,再移上案板,用手搓成一寸多长的面条。等水烧开,面条像一条条小灰鱼在锅里上下翻滚,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香气。
日复一日,我们甚至对母亲的面产生了一种依赖。打卤面陪伴我和弟弟的童年,像一个符号,记录下全家人的一路跌跌撞撞。
后来,参加工作了,吃到了形形色色的面,什么鸡蛋面、 蔬菜面 、杂面,甚至远近闻名的“大柳面”……可是,总也忘不了母亲的打卤面。
暑期快到了,母亲几乎天天打电话,甚至一天好几个电话,重复同一个问题:“啥时回来?我给你们擀面。”
每次我都哄她,“马上马上,莫急。” 一边应着,一边做着准备,将车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米、面、油,各种吃食,还有为母亲买的新衣裳。
临行前一天,弟弟突然来电话说母亲病了。我一下就慌了。好好的,咋就病了?
在安排车辆、联系医院,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我甚至怀疑这不是真的,因为印象中母亲的身体极好,总是弯着腰盛一碗面递到我们手上。
然而,这一切是真的。
母亲被护士推进医院时,眼睛紧闭着,一只手握在弟弟手里,另一只手垂在病床沿上。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登记、交费、会诊、各种检查。当母亲被推进CT室,咣铛一声,我被隔挡在厚重的金属门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丘脑血栓”,诊断通知单上几个陌生的字眼像一道强光跳跃着,大夫解释道,栓住的右手可能做不了事情了。
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我和弟弟一左一右,守在床前,看着冰凉的药液一滴一滴,顺着输液器的软管,匀速进入母亲干枯的手背,消失在母亲的身体里。
想起多年以前,我和弟弟也是这般一左一右,流着口水守在锅台边,看着母亲打卤。
母亲用小葱碎末炝锅,倒入一瓢清水,等锅边发出“嗤嗤”的声响时,将打好的鸡蛋“唰啦”一下淋在沸腾的卤汤里,葱香就会扑鼻而来。
此刻,没有葱香。
只有医院的八四消毒液刺鼻的味道。
一天一夜,母亲醒了。
我和弟弟凑上前去,母亲说:“你们去歇着吧,我没事。” 我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示意弟弟回家休息。
弟弟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说:“姐,你去吧,我身体好,能行。”一阵推让,母亲吩咐弟弟留下。
想起小时候,我和弟弟也曾这般争抢。
每逢家里吃面,总少不了 麻汁 点睛。去村代销店买麻汁是我和弟弟争抢的美差。每次,我都拗不过他,由他端着搪瓷碗,我举着五毛钱。回来路上,他一溜儿小跑,趁机偷偷舔一下碗边的麻汁。
因为麻汁有限,所以母亲规定,每碗面只准用筷子挑一次麻汁。我们大呼不过瘾。
时间一长,我便总结了一个多吃麻汁的好办法。那就是一碗面分两次调拌,这样就可以放两筷子麻汁。小聪明自然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笑着暗示弟弟,“看你姐……”,于是,弟弟便效仿起来。那时,我常常笑话弟弟傻气……
走出医院的大门,清晨的阳光居然如此刺眼,我仰起头,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淌下来。
回家,我要亲手为母亲做一碗面!
拿出青瓷花面盆,用最细的白面,用最精瘦的猪肉末,学着母亲的样子做面。当带着温度的清水被我轻轻揉进面粉,当面轴在我的掌心滚动时,我感觉母亲就坐在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窗外,远处,正午的阳光正暖暖地抚摸着山川大地,时光用它的长臂摆渡着生命之舟,俯瞰着万物的此消彼长。
时光不老,而我的母亲却慢慢老去。
当我把一碗热腾腾的打卤面端到母亲床前时,母亲有些诧异。
我哄着母亲,一口一口喂她。母亲慈祥地看着我,说:“真好吃......”
我用清水把母亲变形的手擦拭干净,母亲哽咽了,“娘再也不能给你们擀面了……”
我紧紧地搂住母亲,在她耳边说“娘,莫哭,以后我给你擀面……”
王静敏,笔名“一朵天边的云”。现为德州五中教师,陵城区作家协会会员。一个爱工作、爱生活、爱码字的普通人。 在工作中,写出大量的教育随笔、论文。在全国级刊物发表的论文有《让爱国主义教育落地生根》《我这样让学生爱上作文》等数篇,发表省级论文《思辨中出真知,讨论中出灼见》。下水文《快乐的六一》获山东省下水文比赛一等奖。
壹点号玉河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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