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过千层网
鱼过千层网
街头巷尾说大鼓书的唱道:“滹沱河里常流水,一来一往的打渔翁”。我们不能理解,滹沱河里能有多少鱼?你来我往地都去捕捞,那能经常捕得到?
老鱼人于得海告诉我们:“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这是滹沱河上打鱼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但是,说得最多,甚至经常挂在嘴上的,莫过于老鱼人于得海了。有趣的是,他尽管这么说,我们这群孩子们,却很少见到他打到大鱼的时候。
那是初秋,正是大雨过后,滹沱河槽满岸平,翻着漩涡,滚着波浪,八里河滩,一片汪洋,站在河边说话,就得提高嗓音,不然就会被风声、涛声所吞没。然而,就在这老岸的陡峭处,正是人们捕鱼的好去处。他们铲出一块平台,钉上木桩,架起了一张“扳网”,这就开始了捕鱼“作业”
滹沱河在这里,也真的很有意思,不长的一段距离,竟然拐了好几道湾。在每个河湾里,总有几个扳鱼人。从河对面望去,他们几乎就是漂浮在水面上,随时都有被巨浪卷入河水的危险。可是,他们不怕,河边上的人岂能怕水呢?尤其是老鱼人于得海,他是有名的“浪里白条”,“赶浪头窝”的高手,水流越急,波浪越高,漩涡越深,他就越有精神。他的一只脚有点残疾,走路有点瘸。可是进入河水里,就也就什么都显不出来了。
这时,他宁神静气,吃力地提拉着鱼网的纲绳,一次又一次,毫不停歇。我们在旁边看着,每一次都见空空如也,有时带上几根水草,他以为是鱼,就想拿起鱼兜去抄,看着这“鱼”不会动,又无奈地把鱼兜放回去。我们一齐发出笑声,讥笑他打不到鱼,眼神又不好。他当然很气恼,就又迅速地把鱼兜拿起来,甩得我们满身是水。
我们逃到河岸上,使劲地发着狠骂他:“这辈子叫你这条腿是瘸子,下辈子叫你那条腿也变瘸子!”
可是,尽管我们没能见到他们打到鱼,集日的时候,他们总是一个一个地提着鱼串赶集去卖。而且,于得海瘸着腿,总比别人的鱼多,有的鱼显然还活着,嘴和腮还能一张一合地“喘大气”。
有句老话说,“是非不到钓鱼处,荣辱常伴骑马人”,人家打鱼的时候,最讨厌旁边的人说话谈笑,尤其是讨厌孩子们喊叫打闹。但是,他们有时也用得着我们。轮到他求我们的时候,我们的“架子”也还真是不算小。
十冬腊月天,我们总要在冰上溜冰擦滑,玩得风了,两个村的孩子发生了争斗,就打起架来。按说,这么宽的冰面,十里八里不见边,无遮无碍,平展坦荡,在阳光里泛着荧光。两岸的人们,推车的,挑担的,骡马大车在上面行走,谁也碰不到谁。孩子们为争一条滑道,竟然打得不可开交。老于扛着鱼网过来了,离得老远就喊:“都给我住手,滚回家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其实,老于和我们不是一个村的。因为我们两个村距离很近,滹沱河斜着身子流过来,和我们两个村擦肩而过,两村那些半大不小的河孩子们,永远都是滹沱河的主角。他们在一起玩耍,也在一起打架。打赢了,接着打;打败了,去拉大个子的,还是接着打。有时候一连打好几天,谁也懒得管,谁也管不了。
这时候,我们正在气头上,他村的孩子认得他,我村的孩子不认识啊,当然不服他的气,领头的孩子说:“你是谁?谁要你来挡横车,你管不着!”
老于走到他跟前,张开大巴掌说:“我管不着?今天我就管了!”他狠着口气说:“你不就是北头二板凳家小三子吗?回家问问你爹,看我管着管不着!”
大伙不打了,也不言语了。老于说:“走,都跟我砸冰凌去!”
砸冰凌,这可是天大的好差事。老于要破冰捞鱼,要我们给他在河中心,砸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大洞来。我们把打架剩下的力气,都给他用上了,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任务。那一天,老于用扒网捞到了好多鱼,还都是大鱼,用他的话说,那是碰到鱼窝了。从那以后,我们不但和老于成了朋友,我们那帮孩子们,再也没有打过架。
既然成了朋友,我们就再也离不开老于了,只要到河里去,总要去看看他。有时,也会挨他一顿骂。有时,他又会欺骗我们,让我们帮他去轰鱼。
一年麦收过后,河水变成一段又一段,临村那一段稍大一点,水也深得多,不过,还有一只小船拴靠在那里。我们正在船上翻过来翻过去,他扛着鱼网来了,估计又要挨骂了,可是没有,他叫我们照常玩耍,在水里闹腾得越欢越好,只是不要上到船上去闹。
这比什么都好办,在水里扎蒙子,打跟斗,是我们的家常便饭呀。你看我们那帮家伙,把平常不用的绝招都使出来了。这片水面本来就不大,再加上我们人多,闹腾得浪花四溅,好像开了锅。我们心里想着,我们这些鬼小子们,给你闹出捣海翻江,有多少鱼也给你吓跑了。
没想到的是,反倒帮了他的忙。在我们玩耍嬉闹的时候,他暗暗用驳网从船底下掏过去,竟然打到了不少的鱼。原来,鱼儿们被我们吓惊了,都到船底下躲藏起来,反而被老于逮个正着。
他的网一露出水面,我们呼啦一下子就围了过去,鱼儿们在网里,溅着水花乱蹦乱跳,我们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帮着他去乱抓乱拿,他笑得很开心:“兔羔子们,今天可是沾了你们的光了!”
老于曾经对我们说,他这辈子就碰到过一次好运气,在一片退去水的高粱地的水洼子里,赤手空拳抓住过两条金翅大鲤鱼。他说:“可能是它们贪玩,河水退去的时候,把它们丢下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非常注意退水的高粱地,也没有见到“贪玩的”金翅大鲤鱼,可能是老于编造的,欺骗我们的故事。
但是,我们仍然记得那句唱词:“滹沱河里常流水,一来一往的打鱼翁……”
2011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