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老家的记忆(散文)
我老家在得川南环境优美的乡村里的一个半山坡上,对门的远方是贵州,开门就见山,四面青山合围,山上长满松树、杉树及各种灌木,房后有两林翠竹,枇杷、梨、李、桃、杏、橘子等果树,左右侧是自留地,夏天种着玉米、向日葵、南瓜、茄子、辣椒、豆角、葱蒜等农作物,门口有几家邻居。时光匆匆,恍惚已过多年,儿时的玩伴如今都已成家立业。
夏天在老家的记忆,像山里乳白色的浓雾总飘忽在眼前,挥之不去。夏天山里早晚不太热,中午下午能达到30度左右,但家里背荫的一面仍较凉快。白天小蚊蝇多,晚上长脚蚊多,傍晚时分蚊子大聚会,无论山林里还是家里都像蜜蜂朝王一样嘤嘤嗡嗡,稍不留神,脸上和光膀子上就会巴上几只蚊子疯狂吸血。
初夏还在学校,风扇不用吹,小学初中那阵,课间少不得与同学嬉笑打闹,那时候看过不少坝坝电影和小人书,游击战打仗杀鬼子、《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中玩枪弄棒等故事情节,经常被我们搬到生活中,一部分同学演敌人,一部分演好人,手上一比划就是打枪扫射的动作,有时也用砍柴时加工的木头枪、棒、刀玩武打,打仗时加了不少想象和夸张成分,反正玩开心就算数。
那时还没兴大星期,每周休一天很难得,一到周末是最开心的时候,不用上学,只要把父母安排的事情做好就行,其它时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没有像城里孩子要上这样那样的兴趣班,农村孩子也没条件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疯玩。周日早饭后,与几家邻居的玩伴一起,把牛赶到山上,我们那里山场宽,有庄稼的地方不是很多,只要保证牛们在视线范围内,不进庄稼地就可以。我们几个小伙伴可以看牛打架,我家里的大黄牛总是不参战,在一边只顾吃草或发呆,或者看其它牛打架,那几头牛互相追逐,有时牛角对牛角互相拱。看到牛性发了斗红眼的时候,我们会设法把牛分开,以免它们斗伤了身体。
放牛是很有趣的事儿。经常会看到鸟儿飞到牛背上闲逛,一会飞走一会又飞来。山上的鸟儿不怕人,总是飞到我们玩耍的地方在地上啄食。除了喜鹊、乌鸦、麻雀、斑鸠等鸟名与书上一样外,其它一些鸟有我们当地人的叫法,书上可不那么叫,如黄豆鸟、青菜婆、包谷鹊鹊等。我们经常玩弹枪,就是小树叉上套胶皮,虽然可以打到鸟儿,但我们从来不用弹枪打鸟,只是在山上用小石子儿打靶用,瞄准我们约定的某个目标,看谁打准的次数多。掏麻雀窝或斑鸠窝我是干过的,有时候会掏到麻雀蛋或斑鸠蛋,就拿回家煮了吃,如果掏到鸟崽,就放回去等它们长大。
初夏山沟里的水还比较凉,到了放暑假,就可以游泳了,那水也不深,没有生命危险,放牛或砍柴热了,只要没有女生,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脱光了衣服往山沟里的小水池里跳,因上头有出水的地方,那是活水,游了洗了好舒服。我们经常玩泼水,你泼我我泼你,舒服极了。下水前我们一般先把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在水里洗一洗,晾在太阳曝晒的灌木丛上,游泳完了,衣服就已经晒干了。人在干净的水池里游玩,两头水牛也在不太干净的水塘里困塘,黄牛玩不来,只好在旁边乘凉发呆。
山上有不少野果,毛桃、刺梨、八月瓜、野地瓜、刺泡(就是野草莓)、桑椹等,到成熟的季节,人不吃就会被鸟儿吃掉,我们这群放牛娃从来不放过它们,毛桃黄了很脆;桑椹一次性不能吃多了,据说有毒性;刺梨太酸但现在知道那果子营养价值丰富;刺泡最好吃,就是坏得快,发现成熟了就要赶紧吃,过两天就可能被雨水淋坏了或被鸟儿啄食了,吃不完的用桐树叶包上拿回家,但由于气温高味道就不如现摘现吃新鲜了;八月瓜是珍品,量太少,一般要到中秋过后才成熟,成熟后会自然开口,外壳很厚,开口后吃里面的瓤,软软的糯糯的,淡淡的清香淡淡的甜,好多年没吃到了,唉,那味道无可替代。
初秋季节,地里的洪薯或玉米可以吃了,不管是哪家种的,随便扯起几窝洪薯或摘下几个玉米棒子来,就算被主人家发现了也不会在意。我们会选一个岩洞或开阔地,烧上柴火,把洪薯埋在柴火灰下,一个小时左右就烧好了,玉米则用明火烤,焦黄焦黄的,柴火烧的洪薯和玉米,味道也不同于蒸的和煮的,有一种特别的香味。烧洪薯倒还比不上城里的烤洪薯,在城里听到烤洪薯的叫卖声,老远就闻到了那诱人的香味。
放暑假后,11点到下午4点那一时间段比较热,没有特别的事,我一般就在家里做做暑假作业,睡睡觉,家里不种西瓜,自留地里自家种的西红柿,只要成熟了是可以当水果吃的,那是原生态的,味道特别好,不像这些年城里吃到的是大棚里种植的,离西红柿的真味太远了,生吃还会拉肚子。那些年代,物资不像现在这么丰富,更何况是在农村。老家还种植毛大麦,又叫青稞,到暑假的时候,毛大麦已经晒干了,妈妈会把晒干的毛大麦放在铁锅里炒过,用大石磨磨成粉,大石磨很重,要两个人推磨,磨的过程中毛大麦粉就有香味四溢,磨好后,烧了开水,放猪油、食盐、毛大麦粉和开水调匀,就可以吃了,这个我们叫炒面,也是很好吃的,吃饱后管的时间也久。后来老家好多年没有人种毛大麦了,那炒面的味道也就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夏天的夜晚,如果天气晴朗,会有满天星斗,皓月当空,一家人坐在檐口下的坝子里纳凉,我会把一张簸箕放在坝子里,与弟弟躺在上面玩耍,看着如水的月华,我们会谈起月亮里的桫椤树,那时妈妈总是说桫椤树上有一个砍树的人,一直砍一直砍,不但树没砍断,反而被长得快的桫椤树给夹在树叉里出不来了。爸爸说的又不一样,说桫椤树上两人家,一家儿子会砍树,一家女儿会挑花,两家人的儿子女儿相爱了,没想到有一天夜里,那儿子砍着砍着,被长得快的桫椤树给夹在树叉里死了,那女儿哭得昏天黑地,不久郁郁而终,被埋在桫椤树下永远陪着她的情郎。小时候我总是信以为真,长大了才知道那不过是传说。有时候我也会数星星,找北斗星,找启明星,经常看到漂亮的流星会禁不住惊呼。那时候大人们说流星要是落在哪个方向,那个方向就会有火灾,后来才知道这个说法也没有科学依据。现在城市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很难看到像老家的天空那种碧空如洗的样子。
夏天的夜晚,乡村很宁静,根本没有城市的喧嚣,坐在家里的灯下可以听到青蛙或虫子的叫声,坐在坝子里就听得更真切。雨过天晴的晚上,有时还能看到萤火虫,一群一群的在草丛里忽明忽灭的闪亮着,我和哥哥曾经用塑料袋装了几只萤火虫,透过袋子看着小虫子在里面忽闪忽闪的,很有意思,后来怕它们死去,就把它们放回草丛了。往往到要下雨的时候,会看到住在檐坎下石缝里的蟾蜍往外跳,那时的我总害怕它身上的疙瘩(我们当地人叫修子)蹦到手上,据说有些人的手背上长疙瘩就是因为蟾蜍身上的小疙瘩落到了手上,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那怎么可能跳落到人的手上呢?
儿时的记忆总是难忘的,老家的夏天总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给我的童年增加了不少生动的情节,如今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真切,那么有滋味,仿佛就在昨天。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