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支前民兵难忘的记忆:“八十年代上甘岭”的生命之水是怎样引上东山的?

八十年代上甘岭的生命之水是怎样引上东山的?

——一个支前民兵难忘的记忆

李旭阳

  时光荏苒,岁月无痕,当我们蓦然回首,翻阅自己的心灵,发现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温暖和美好的回忆,它们象细雨一样洋洋洒洒飘落在我们身边,令我们感动着。晨起,沐着朝阳伫立在阳台,迎着清风,伴着玫瑰花香,望着鱼缸中的游鱼,我感动着;漫步夕阳下,品味着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境,我感动着1985年秋天的一些事……

▲照片描述:“一九八五”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一个惊叹号,它存在于我心灵深处,将作为我生命的一部分随我生灭。

  1985年10月9日,阴。

  老山战区的秋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已记不清下了几天。秋风把秋雨均匀的撒向大地,阴霾的天气让人们难以享受到金秋的清高气爽。花儿提前凋残,绿叶低垂沉默。从眼前看上去,似乎看不出热带雨林的景象。吃过晚饭,我们像平常一样,趟在猫耳洞休息,我忽然听到班长在叫我“班副,班副”,我应声看去,还没应答,班长已走到我的跟前:“刚才接到部队的通知,今晚9时有任务。”我问是什么任务,他答不知道。班长接着说:“你检查一下大家的装备。”说是装备,无非不过就是水壶和干粮以及每人配发的两棵木柄手榴弹和一棵光荣弹,我们支前民兵在前线因为主要任务是负责前沿阵地的供给,所以每个班只配发3只步枪,分别由班长、副班长和战斗小组长持有。究竟是什么任务呢?我心里在猜测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感觉有点闷热,于是我走出猫耳洞,原来是雨停了,在八里河东山,秋天的气候就是这样,一场秋雨一场寒,只要雨一停,气温马上升高。今晚的雾不是很大,我看了看时间:8:40,还有近半个小时,我例行检查了班里每个战友的装备。到了班长那儿却不见他,我问小冯:班长呢?答:班长到连部开会去了,班副,我们今晚要去执行什么任务?我说:不知道。我问:紧张吗?“不紧张,只是有点想家。”我说:没什么,我们的任务不会有危险的,因为我们负责供给的这些阵地一个都没有丢失。正说话间班长回来了:“班副正好在这里,通知一下,马上开班会”。

  等我通知回来,见到排长已经坐在那了,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面孔。人很快就到齐了,班长说:下面请排长给我们下达今晚的任务。排长说:今天晚上你们二班将和一班执行一项既危险但是又安全的任务,说是危险,是因为我们执行任务的地点距离敌军阵地相当近,直线距离只有500米左右;说安全,是因为这个敌军阵地完全在我军的火力控制范围内,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军将在3分钟内对敌阵地实行绝对的火力压制。我听着、听着忍不住问:排长,我们要去执行的是任务什么啊?排长说:二班副问的好,下面请部队军工干事给我们讲一下。

  哦,原来这位陌生面孔是军工干事!他,瘦高个,大慨在1.8米左右,听他的口音是山东人:“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抢修和安装抽水机,大家都知道,1175.4高地已经断水半个多月了,被炸毁的输水管道昨天已经抢修好了,现在就等着我们今晚把抽水机安装好,尽快把水抽上高地。

  ”原来是这样,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着昨天的情景:10月8日中午,我们刚准备吃午饭,忽然接到部队命令,1175.4高地由于凌晨糟到越军的偷袭,现在弹药告急,应立即补给。我们没顾得上吃午饭就立即扛上弹药大踏步上山,说是大踏步那只能说明是当时的一种心情,因为在通向高地的崎岖小道上,路滑泥淋,路两旁草丛里到处布满地雷,只要脚一湿滑就有可能踏响地雷。大约20多分钟的时间,我们终于踏上了1175.4高地(此高地当时在报刊中称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只见阵地前的树桩上遍布着新老弹痕,地上散落着一些残支剩叶,一看便知道刚刚发生过战斗。一名战士疲倦地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我走过去与他搭讪:辛苦了,同志。他头也不抬:唉,终于可以放心的休息一下了。我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到:今天早上的战斗激烈吗?“激烈,太激烈了。”他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大声说到。刚要往下说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你们不是来替换我们的?我回答说:我们是支前民兵,是来给你们送给养的。他说:原来你们不是战斗部队,是那儿的?我回答:我们来自文山州丘北县,是老山前线民兵八连一排二班班副,我姓李。他说:哦,是这样,谢谢你们的支援,你们辛苦了!他接着说:你的水能给我喝一口吗!?我急忙说:可以、可以!我把水壶递给他,在他喝水的同时,我环视了周围,见到离他不远处一个相对低洼的地方,铺着一件雨衣,看上去是用来聚雨的,里面聚了一点点雨水,散落着一些泥土和树叶,只见一只虫子紧张地在里面游着。我说:你们就喝这水?他说:没办法,听说我们的抽水机被敌人炸毁了,我们已断水很多天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供上水。

  正说话间,只听排长命令我们抬上两个伤员,立即返回。我急忙与他握手告别,刚要返回,我忽然想起水的事情,大声地说:二班的同志等一下,把你们水壶里的水全部倒入这个“聚雨盆”里,我边说边用手指着……

  ▲照片描述:没有多少人知道一九八五年的特殊含意,也没有多少人会怀念那个曾经令人热血沸腾的岁月;记得它的只有活着的我们和死去的他们,记得它的只有边境线上那依然如血的红土,无边无际的丛林,重叠反复的雷区。

  军工干事继续说道:这些天我们前沿阵地的战士去取水时,已出现多名人员伤亡,上级首长命令我们必须以最快的时间把水供给坚守在阵地上的同志。排长接着说:一班负责将砂石和水泥搬运到水塘边后,由部队的同志负责带到安全的地方隐蔽待命。你们二班负责安装抽水机并用砂浆浇灌固定好以后撤离,部队的军工会在后面等待时机发动柴油机抽水。军工干事补充道:希望大家记住,我们有专人进行警戒,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千万不要紧张,一齐行动听指挥,只要我们在,绝不会让你们出现伤亡情况。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我们带上施工工具趁着夜幕出发了,我们走的都是下坡路,一路上都设有我方的关卡,在我们的前面有另外两个军工带路并对上口令,那位军工干事负责断后警戒。

  我们在行军的途中,时不时听到敌我双方稀疏的炮声,我们并不害怕,我们已经**惯了这种炮声,因为这是打“值班炮”。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个大龙潭,四面环山,在山上敌我双方都有阵地,双方阵地上的守军都是喝这里的水,为了控制对方取水,双方都有狙击手,双方在这水塘边都有人员伤亡,从地形情况看,我方的阵地要比敌方的高些。在水塘边已经准备好了砂石和柴油抽水机,(原来,在我们还在开会接受任务的时候,一班就已经提前出发了)。

  说干就干,我们按照事先的分工,班长带一部分同志负责安装抽水机,我带一部分同志负责拌砂浆浇灌固定。此时夜很静,那稀疏的炮声也停止了,只听到我们拌砂浆时铁锹与砂石的碰撞声,一位军工战士走过来跟我说:“班副,你们轻点,我们在这里的咳嗽声对方都能听到的”。我说:“如果轻了就拌不动”。他说:“想想办法”。我当时也很紧张,急忙说:“扔掉铁锹用手拌”,于是大家毫不犹豫的用手拌起了砂浆,不大一会就拌好了,我问班长机器安装好了没有,他说安装好了。浇灌固定必须要用铁锹,我们又拾起了铁锹开始浇灌固定,我感觉在紧张的施工中,铁锹与砂石的碰撞声更大了。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军工走过来跟另外一个说:“抓紧时间,对方情况出现异常”。那水泥的酸盐开始腐蚀着我们的手,此时我们的手心有刺痛的感觉,但是我们都顾不上这些,紧张的施工着。

  就在我们的工作接近尾声时,意外发生了:只听到空中“刷刷”飞来三发炮弹,落在距离我们50米远的地方爆炸。军工命令我们:“卧倒”,我们按照出征前训练的动作,刷的一下全部卧倒。紧接着天空出现了密集的“唰唰”声,一时间在我们的周边响起了隆隆的爆炸声,泥巴,碎石,水全部落在我们的背上,心里面凉嗖嗖的,在距我5米远的地方我听到了“妈呀!妈呀”的惨**,慢慢的声音就消失了,听口音不像是我们班的,可能是军工或者是其他部队的,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有“嗡嗡”声。大约2分钟后,在我们的右方百米处响起了“嘭嘭”炮弹的出堂声,原来在我们旁边还有我们的一个炮阵地,我们的大炮开始还击了,与此同时,我们还听到离我们较远的地方我方火箭炮的还击声,随着我方密集的炮轰还击,敌军的炮声渐渐的消失了,只听那位军工干事命令:“撤”。我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大家一窝蜂地往回跑,说实话,此时根本看不到什么队形,什么叫“逃命”,一看我们现在的狼狈相就知道了。不一会我们就跑到了驻地,好象只用了10多分钟,要是平时走这种上坡路,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左右。经过清点人数,全班无一伤亡。

▲照片描述:但是,我还是迎着炮火从死亡中走过来了.经历风雨终将见彩虹。

后 记

  作为边疆支前民兵的一员,我想,我有义务和责任为我们文山当年踊跃支前参战的民兵写点什么,因为十年的中越战争,文山州人民错过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特别是1979年直至1993年,丘北县革命老区的各族人民在县委、县人民政府、县人民武装部党委的领导下,以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踊跃支前参战,为维护祖国的尊严和领土完整,作出了老区人民的新贡献,谱写了一曲时代壮歌。当然,以上的回忆,这只是文山州支前民兵在老山前线经历许许多多的其中之一。

  在前线的每一天我们都会耳闻目睹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在我们县这一批出征的支前民兵中,共牺牲3人,重伤7人,轻伤未记。我当时就是从单位踊跃报名支前的,每天按照当时出差的最高标准0.8元补助给我们,我常常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国家需要我再次踊跃支前,我还会去吗?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回答是否定的,有时回答却又是肯定的。因为我常常想起在我身边牺牲的战士,还有我们运送过的烈士遗体,跟他们比,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斤斤计较的。所以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爱国是永恒的,烈士们的英雄事迹永远激励着我: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最后一发带血的子弹。

▲照片描述:我不怕死亡,更不怕困难,因为我已经经历过死亡。是男人就要善于扛事,要把眼泪咽下去。

本文摘自《我在老山等你》↓↓↓↓

战争时期的白石岩老照片

实拍:白石岩——八里河东山一个有故事的瀑布

  八里河是一个紧贴着国界的小村寨,住有几十户人家。村子虽然很小,可它的名字却特别响亮,缘于战争,八里河成了“名村”。村里有两条像“八”字的小河从寨脚发源,依山而下,汇入山下的盘龙河刚好有8公里,八里河由此而来。村后面有一座高高的山岭,日日月月,岁岁年年,鲜红的太阳总是依傍着山岭升起。山岭位于东向,人们叫这山为“八里河东山”。山这边是中国,山那边是越南。

  去八里河东山,必须经过一个叫白石岩的地方,白石岩在20世纪80年代的边境冲突战争中,成了特殊的地段,官兵把它比作“生命的分水岭”。作为一线阵地与二线阵地的分界线,那道窄窄的公路桥,成了驻守东山方向前线官兵的生命之桥。参战官兵都说,上东山战场,过了白石岩,就进入了死亡地带,回后方过了白石岩,就回到了安全区。白石岩成了老山前线官兵最难忘的地方,一茬茬过往的官兵都会在白石岩留下影相,以示战场纪念。

  白石岩有一个天然的瀑布,河水从悬崖峭壁上飞流直下,顺着长长的沟壑注入波涛滚滚的盘龙河。瀑布的总落差680米,若是在春夏来观瀑布,远远的就听到水的奏鸣,那声音像优美的音乐又似阵阵的呐喊,美妙绝伦!近观瀑布,你会为眼前的画面发出惊叹,引人入胜……

  那些从群峰里喷涌而出的泉水汇成股股急流,如同蓝天白云般变幻着水花砸向万丈深渊,飞舞着直奔盘龙河。若是秋冬季节来欣赏瀑布,丝丝如银的流水婉如轻幔,清晰透明里增添几分神秘与诱惑,悄无声息!

   如果到八里河东山旅游,伫立白石岩,你会在孱孱的流水声中,从高高溅起的水花里,感受到远去的炮火中白石岩警备森严的战场氛围。眼帘里,白石岩公路桥两边那些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哨碉、暗堡、掩体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今,虽然布满杂草,厚厚的墙体上斑斑驳驳,但它仍然坚固地见证着边关的风风雨雨。

  战争年代,白石岩瀑布成了前线官兵的“天然浴室”,就是这道“生命的分水岭”,将无数的官兵阴阳两隔,牺牲的烈士在这里“洗浴”后,被送到永远安息的陵园;活着走出战场的幸存者,在这里尽情放松疲惫的身心,洗去征尘,去拥抱亲人、荣归故里。

  和平时期,白石岩瀑布风光独秀,是领略中越两国边境自然风光最好的理想地,放眼盘龙河两岸,扑入视野里的景致,让整个边关,仿佛像宋朝著名画家赵千里的山水画,那么奇美,那么飘渺,那么悠远……群峰绵延,犬牙交错,林木蓊郁,沟壑丛生,山颠白云缠绕,若水若绸,山崖飞瀑倾泻,如银帘似丝带。

  白石岩瀑布长长的流水啊又似无数老山英烈的父母、兄妹、姐弟、妻子、儿女思念亲人的泪水一样长流不息!承载着太多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久久流传边关!(照片由朱效悯  吴元春提供)

图说:八里河东山——“八十年代的上甘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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