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大姐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骗你是小狗,听来的故事,只是喜欢用第一人称。
我的大姐
文 ‖ 张亚凌
大姐每次进城,我都一个头俩大,用“如临大敌”似乎都不算夸张。
我不知道她会给我带来多少东西,她每次进城,我总感觉她只是没有把地皮揭起来带给我,该带不该带的,都带进城了。不到一块钱一斤的东西,又那么重,感觉她就是把石头往山里背。而她,任我怎么数落哀求,也总是嘴巴一撇道:你这城里,走步路都得花钱,咱能省就省,我使点劲又不花钱。
我只得闭了嘴,乖乖又无比愧疚地享用这阳光雨露,——她自己在农村的日子并不怎么富裕。
小时候的我有多调皮,调皮到将大姐喊“姐娘”;小时候的我有多淘气,淘气到让大姐代我受了多少白眼;小时候的我有多可恶,可恶到做了坏事就赖给从不解释的大姐。
我5岁时,娘又生了妹妹,又没奶水。娘总让不到10岁的大姐带着7岁的二姐5岁的我边放羊边给猪割草。“不能耍奸,好好放,放的是你妹妹的口粮。”每次牵着羊出门,娘总不放心地叮咛,“不让羊吃好,小妹就没奶吃。”
一到地里,大姐就找一块长势好的草地,把羊绳前的铁镢扎在地上。而后让我们随着她赶紧割草。
二姐性子野,贪玩,一到地里就是放虎归山。满地跑着找各种花儿,给她给我插在头上,别在纽扣处。玩够了花,又捉蝴蝶逮蜻蜓找瓢虫,跑得更欢实。于是我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落在草叶上,撒在羊身上,羊兴许也受了影响,蹦哒着想挣开绳索,撒开蹄儿欢闹。
偶尔回头,就会看见大姐一脸无奈地冲着我们摇头,我们就冲她做鬼脸。
可能是觉得靠我俩割草是指屁吹灯吧,大姐放话了:老二,你带着凌儿好好放羊,拉着羊,叫羊好好吃。二姐答应着,就过去接受了新任务。我呢,自然就跟在她旁边,听她说话,归她指挥。二姐才不关心羊爱吃啥草,她想到哪里玩,就把羊硬拽到哪里,就指挥我采花捉蝶。
有一次,二姐突发奇想:凌儿,我拉着羊很麻烦,要是把羊绳绑在你身上,还不用你牵羊,你走哪里羊就跟到哪里,好玩得很。二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新鲜,也想着那样好玩,就配合了。
后来不知怎的,羊突然发了疯般跳将起来,还拖着我满地跑。我被吓哭了,二姐被吓傻了,大姐跑了过来,可一时半会不能靠近疯癫的羊。我摔倒在地被羊拖着,腿、手臂都划破了,吓得不会哭了,只喊着“姐——,姐——”。大姐被羊撞倒了几次,终于拽住了羊绳,几经周折才解开了绑在我腰间的绳索。
我是解脱了,可羊却安静不下来,又拖着大姐疯跑。
我们都让大姐放开羊,“羊丢了咋办。”大姐气喘吁吁地回应着。累得倒地的大姐被拖到沟边,丛生的各种扎人的荆棘将大姐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直到羊累了,停了下来。大姐用流血的手背擦着大汗淋漓的脸,说羊跑了老四就没奶吃了。
从那以后,大姐又继续把羊固定在树上,隔一段时间换个地方。至于我们两个,大姐说:把你俩自家照顾好就行了。
人闲生驴事,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瓜果成熟了,花呀蝶呀就没了诱惑。红番茄酸酸甜甜,生豌豆角也不错,青杏才吃着刺激,那西瓜不得吃了后才知熟没熟……两个鲁莽没经验又贼心不死的家伙,就开始作害了。被逮住了,常被逮住。屁大的孩子,不能打,骂又没劲,就喊来拔草的大姐,对她是既数落又推搡。二姐还在后面呲牙咧嘴地不服气,人家就更凶大姐了。
很奇怪,但凡我跟二姐做了什么错事,人家总是逮住大姐就训斥,好像大姐应该负全部责任般。后来有所明白,娘很凶,骂起人能不倒茬不重复大半天,没人敢惹。可大姐的温顺似乎在全巷子里都有名,大家伙总能听到从我家里传出的娘的狮吼,指名道姓怒骂大姐的窝囊与熊样,大姐总是以沉默作答。大家伙欺软怕硬吧,大姐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的代理娘。
娘凶,爹打我们下手也重,好像他打一打就能把我们打成带把的小子般。在家里,我跟老二闯了祸,都推给大姐,大姐从不解释,所有惩戒,照单全收。
后来,娘终于争气地给我们生了个弟弟。为啥说给我们生了个弟弟?因为弟弟到来的喜悦让娘爹兴奋得忘了打骂我们,倒霉的只有大姐。为了帮娘照顾弟弟,她辍学了。记忆里,她到学校也是拉着我,后面跟着二姐。我们在教室外面玩,她在里面上课。二姐推搡弄疼了我,我一哭,她就被老师撵出教室来平定我们的战争。细想一下,大姐好像也没好好上过几天学。有了弟弟,大姐干脆辍学了。
大姐一直很骄傲,骄傲她没上几天学却帮着爹娘供养出了四个大学生,四个她习惯了操心总是放不下的公家人。不管去看哪个,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连炊烟都打包带去。
就在刚才,她还打电话说明天进城,顺便给我送点新的箅子帘帘、搌布。不是顺便的,又会带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