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花田 ‖ 湄子赏析 ‖ 佚名之《七律》 / 开普饭

//七律//

以“庐阜一壶开我酒，江门八尺赠人蓑”。

为意入题，限三江韵

文/佚名

乍开乍谢花经眼，旋满旋亏月在江。

百岁生涯有时尽，功名心事讵难降？

尘嚣密障朱门马，案牍高遮画省窗。

何似五湖风物好，烟深雾重响渔腔。

（湄子）浅析：

这是一首命题限韵诗，要求以“庐阜一壶开我酒，江门八尺赠人蓑”句意入题，限三江韵。

“庐阜一壶开我酒，江门八尺赠人蓑”取自明朝陈献章的诗《王佥宪问一谩述》，陈诗为七言排律，大意是：友人王佥宪前来拜会，询问其近况，陈回答说今夜晚我在楼头高歌，日间在小庐山上漫游饮酒，在江门设帐授徒，将自己的心学传授给学生。接着自谦地说可惜许多学生中没有像颜回那样优秀的人才，回想我在京都应试时，遭人不公正待遇而未登榜首。人的一生应顺应自然、遵从命运。虽然有才，但未必就能出仕为民，这事从古至今亦然，犹如梦境一般。全诗寂寥与落寞，雄心与自负隐约可见。

陈献章是明朝著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心学的奠基人世称陈白沙，“圣代真儒”、“岭学儒家”，主张“宇宙在我”。常以诗教人，对后世影响很大。本诗作者即在深刻地把握原诗句背后的萧散江湖、自然生活的精髓上，所作的一首咏志之诗，也可看作对陈氏的缅怀之诗。

首联“乍开乍谢花经眼，旋满旋亏月在江。”

以哲理性的语言表述了时光如梭、变化迅即的感慨。取花、月二个意象入诗，以花之绽放凋谢，月之盈亏变化来喻世事人生匆匆易过，其间暗含着这种变化是有规律的，是物质世界的常态。花自开谢眼能看到，月虽盈亏却总照江水，指出现象虽变但本质未改，暗合陈氏主张的“宇宙在我”的思想，所有外物的变化、生发，都是自我心思观看的结果，为下文的人亦世间过客，何必贪恋功名埋下伏笔。

颔联“百岁生涯有时尽，功名心事讵难降？”

紧承上联，指出人的生命时间有限，而追求的功名利禄无穷，何必对此要孜孜以求、终执迷不放呢！这一反诘道出了作者放手功名追逐，转向萧散生活的主旨。《礼记·曲礼上》：“百年曰期。”陈澔集说：“人寿以百年为期，故曰期。讵：岂，怎。“有时尽”紧扣首联 “乍谢” “旋亏”。“马踏红尘古塞平，出门谁不为功名。”{元稹(题法华山天衣寺)}，无论元稹还是“试把浮名换杯酒”的柳永，乃至所有的古代读书人，都在为读书出仕一生努力奋进，即使是际遇坎坷备受挫折也始终不能释怀。当雁塔提名花在开月在圆，绚丽人生为之在绽放摇曳，所有事与物都有了温情。当名落孙山花残月缺，凄戚的心连一草一木都黯然惨淡。无论是成功的喜悦或是悲凉转身都是自我超越的体验，无不是对人生价值估量的诱惑。诗人通过有限的生命与无尽的仕途对比，把作品的主题凸显出来了。

颈联“尘嚣密障朱门马，案牍高遮画省窗。”

对仗工整。写富贵朱门的繁琐与案牍公文的劳累，表明世人所求的这种富贵功名的生活其实并不舒适快意。“画省”即尚书省,后用来指代官员。“案牍”公事文书。车马暄暄来来往往的贵人，书窗寂寂忙忙碌碌的官员。“密障”，“高遮”都在言繁重的应酬与繁琐的公务。无论是“尘嚣朱门”“案牍画省”都是身累与心累。朱门贵子们，看似身闲心却不闲，在热闹的市井里忙于逢迎，逢迎于夜夜笙歌日日杯觥交杂，暗藏不尽阿党比周尔虞我诈。忙于公文的官员则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的在伏案处理诸多公事。一旦踏上功名之路，在有限的生命里便要负重前行，人生注定在辛劳中度过，一次次体验世间俗累。功名最后终将会成为倦怠与负担，忘却自己的信念与初衷。现实的重负构成了疲惫之途，就难掩迷茫与落寞情怀。此句作者用时空转换的手法，结合陈献章的人生经历，着重指出功名富贵并非人们想象中的快乐，更多的是不得已的劳累与应酬的苦衷，趋炎附势与身心俱疲会渐渐将精力直至生命耗尽。暗示这种生活并非理想之境，反写达官贵人的苦累与品性不纯，为下面的正面表述归隐江湖、寄情山水做了铺垫。

尾联“何似五湖风物好，烟深雾重响渔腔。”

表达了全诗的主旨，即回归自然、萧散江湖，在本真中做一个真正的自我。

既然朱门繁杂、案牍劳累，何不中抽身而出。“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刘禹锡（陋室铭）}。借助归隐五湖忘却世事，解决入世与出世之间的矛盾，实现自我与社会的和谐统一。烟波微雨中一垂钓、一蓑笠，自在闲淡悠悠乐趣。“何似”表达了对一种未来生活的憧憬，烟深雾重一叶轻舟飘飘荡荡渔歌隐隐约约，时有时无的牵引作者心绪，去寻觅心灵栖息之地，“不用功名喧一世，直取烟霞送百年。”{王绩(解六合丞还)}做个本真的我。五湖从一个精神追求，转成了一种生存方式。“垂竿朝与暮，披蓑卧横楫。”，烟波一棹仰天歌古调，我自夷犹天地好，古今愁无了。在五湖深处体会到了，远离沉沉浮浮后平淡才是真的人生清欢。只有内心的快乐才有生命存在的意义。此句又暗合出题句意中的“赠人蓑”，形成绵密的照应。

这首诗从人们常见的花、月意象入手，指出沧桑易变人生易过的世态规律，表明不必执着于功名富贵，而应回归自我本真生活的人生理念。诗作紧扣出题句意，契合原作者陈献章的心学思想，又进一步深刻地反映出本诗作者的人生认知，读来予人启发予人深思。

全诗哲理概括，时空荡开又收放自如不着痕迹，在诗意中言生命态度，在阐述中紧扣主意主旨，给人浑然一体之感。尤为值得指出的是，这首诗的章法结构较为特殊，可看作是两首绝句的组合却又无缝对接，全诗二处小结其一是颔联的下句，其二是尾联，第二次小结是第一次小结的进一步升华、展现。而诗作的颈联是对颔联的烘托与勾勒，并非整首诗的转句。全诗从作者的认知出发，结合陈献章的生平和思想，成功地将题旨作了完整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