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赡:被敌人追封为王的守城铁将

他是根红苗正的红二代,父亲位列杨行密原始股三十六英雄之中,哥哥是杨行密的女婿,本来他们家族有望作为杨家铁粉提前消失在徐温父子篡吴建唐的历史尘埃之中。幸运的是老爹死得早,哥哥水平一般,对徐温父子已构不成威胁。徐温父子乐得抚养功臣孤弱,传续前贤遗风。他在徐知诰的亲切关怀下长成了一位能攻善守的方面之将,在岳州治民有术,在寿州守城有方,让纵横天下的周世宗柴荣只能望城兴叹。无奈大厦将倾,病体缠身,最终,部下借他名义投降。柴荣对其尽忠职守大加褒奖,他却不治而亡,柴荣以王爵赠之。古今名将死后被敌方封王者,绝无仅有,而他恰恰是其中的少数派。他就是南唐守城名将、赤胆忠心的刘仁赡。

古人尊崇舍生取义的忠烈之士,面对抗节而死的烈士,哪怕是敌方也会予以厚葬褒扬。但是,能够为敌方烈士封王的,并不多见。本文主角面对纵横天下的周世宗柴荣,从容守城,尽忠履职,九死不悔,即便病重后为部将所卖,身陷敌手,仍坚持不治而亡,如此英烈在伦常尽丧的乱世少之又少,难怪会打动柴荣这样的不世之主,为其追赠王爵,大加褒扬。

此公就是在五代乱世行将结束的前夜,仍能守城如铁,且甘于尽忠死节的南唐大将刘仁赡。根红苗正红二代

公元900年,在濠州(今安徽凤阳)团练使衙门的后堂,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传了出来,让阖府上下顿时喜气洋洋。老来得子的团练使大人刘金逢人就派发红包,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这位杨行密起事三十六人团之一的杨吴功臣,如今已是垂垂老矣,大病缠身,再也不复"威名振于境上"的骁果之姿了。他现在唯一记挂的就是人丁不旺,难以昌大家门,如今老来添丁,许是老刘家祖上眷顾,能不高兴吗?

老刘一高兴,就给儿子起名仁赡,希望他能够长得足够强壮,将来光大刘家。这可比对他大儿子的冀望高多了。老刘的大儿子叫刘仁规,从字面上看就是让大郎一定要守规矩,懂礼貌,做个乖宝宝。历史上的刘仁规生于何年何月,没有记载,然而从"长兄"二字可以约略看出,刘大和刘二岁数相差不少,刘大对刘二,可谓"长兄如父"。

老刘最终没有得到小儿子的赡养,在儿子还没入学的时候就挂掉了。历史上同样没有刘金作古的具体时间,但想来应是在其老大杨行密薨掉前后病故的,这让刘家瞬间失去了顶梁柱。刘仁规虽然中规中矩,但不过是个中庸之材,即便此前已经成功当上了杨行密的女婿,接掌濠州,但也不足以在篡逆频发的时代,光大刘氏门楣。

不过,刘金早死未必是祸,没了刘金的刘家再也不会对徐温父子构成威胁,反而可以借着抚养老兄弟遗孤的机会,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只要刘仁规不犯浑站出来替岳父家张目就行了。在这方面,刘仁规显然是非常懂规矩的,一直站在胜利者一边。

搞定了大的,小的自然好说了。刘仁赡小朋友从此后就在徐家父子的亲切关怀下,幸福成长起来。

正因为受过良好教育,所以刘仁赡同学比那些乱世强人略通儒术,多了一些儒家的忠义思想。不过,南唐远未到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徐家父子也不可能让刘仁赡这样的好苗子变成一个通经大儒。所以,刘仁赡的儒学课始终是选修,兵法战术才是必学,在这方面,刘同学堪称学霸。因此,刘仁赡在青年时期就在淮南小有名气,俨然一颗军政双修的小星星。

不过,刘仁赡早期的履历表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业绩,主要是在大领导身边工作,担任过右监门卫将军,在大领导的言传身教下茁壮成长。此后,外放黄州(今湖北黄冈)、袁州(今江西宜春)当刺史,在党政军群等不同的岗位上接受考验。事实证明,刘仁赡不愧是根红苗正的红二代,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能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所至称治。就这样,小刘同志成了徐知诰(李昪)夹袋里的可造之才。

公元943年,南唐烈祖李昪驾崩,其子南唐中主李璟即位。李璟按照老爹的遗命,任命已过不惑之年的刘仁赡为龙卫军都虞侯,执掌天子亲军。此时的刘仁赡久经考验,已得到了主君的充分信任。之后,他的仕途越发顺畅起来。

两年后的公元945年,刘仁赡就任治鄂州(今湖北武汉)的武昌军节度使,成为手握重兵且控扼大江的方面要员。楼船直下巴陵去

刘仁赡在鄂州一干就是八年。有他这尊大神镇着,南唐在中原混战中不仅远离尘嚣,而且将攻击矛头成功地指向了南楚政权,渴望能够趁乱多收上三五斗。

公元951年,马楚政权内乱晋级到了新阶段,好不容易通过弑杀异母弟马希广弟上位的马希萼,不仅无力安抚乱局,反而按下了乱上加乱的新模式,成功地因其政事混乱、有功不赏引发了兵变。兵变将领徐威力推马希萼同母弟马希崇上台执政。哪知马家这群小子一个不如一个,马希崇混账起来比马希萼还不如,这让徐威等人大失所望,决定再次兵变自救。马希崇虽然喜欢纵酒,但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不得不防着有造反前科的徐威。得知徐威企图再次兵变的消息后,马希崇的酒意瞬间消失了,赶忙命人给南唐发鸡毛信,请求南唐发兵支援。

上回,南唐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帮助马希萼搞掉了马希广,已经摸清了楚国的虚实,现在收到十万火急的鸡毛信,自然不会置若罔闻。不久,南唐军在边镐的统帅下,越过唐楚边境,进入了湖南境内。

刘仁赡作为守边重将,这次同样有了公费入湘旅游的门票。他带着自己镇鄂期间严格训练出来的南唐水军,乘坐二百艘大小战船,沿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向湖南杀去。当年10月25日,刘仁赡所部水师陆战队冲入了与南唐对峙多年的岳州城(今湖南岳阳,古称巴陵)。岳州是湖南的门户,岳州失守,湖南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此后,边镐的大军犁庭扫闾,如入无人之境,楚人苦马久矣,乐颠颠地迎接南唐王师。

刘仁赡的部队以水师为主,不方便向内陆进军,就奉命驻守岳州,保守后路,顺便接济大军南下。刘仁赡在岳州公出期间,也没闲着,将自己镇抚地方的本事尽情发挥,安民保境,深得民心。如果不是边菩萨治军无方,湖南不会得而复失,而是自此进入南唐版图,从而使南唐在未来与北宋的争夺中拥有一个较为巩固的大后方。守城如铁敌国敬

刘仁赡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还是发生在周世宗柴荣南征寿州(今安徽寿县)期间。

位于淮西的寿州古称寿春,因地处襟江扼淮的咽喉之地,千百年来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秦灭楚,在此俘获战国时代最后一任楚王负刍,将一个立国数百年的强国打倒在地。前秦攻打东晋,在此折戟,数十万军队化作猿鹤虫沙,只留下"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浩叹。历史在这里上演过一幕幕战争大剧,也让这里被后人永远牢记。天阴雨湿,斑驳的古城墙,仿佛仍在啾啾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与豪迈。

而今,久经考验的刘仁赡也将在这里书写一段属于自己的英雄传奇。

当时,刘仁赡已经从武昌军移镇清淮军,负责防守军事重地寿州。战线前移,刘仁赡心中多了几分兴奋,他一面整军经武,一面密切注视北方那个庞然大物的动静。

起先,淮河一直是南唐防备中原王朝南下的天然军事屏障。可是,淮河作为中国南北分界线,冬季结冰是个困扰南唐国防安全的大事。为此,南唐非常重视气象观察工作,一俟北方冷空气南下,淮河开始上冻,就会派出边防军前出,在霍邱以上,西至光州(今河南潢川)境内构筑防线,严防中原军队踏冰南下。南唐人有学问,美其名曰"把浅"(把守浅涸河道,以防备敌人渡河袭击)。一看南唐做事如此讲究,中原王朝一般情况下就趁早回家洗洗睡了。这个办法是个被动防守的笨办法,但历史往往告诉我们,很多时候笨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的好办法。

然而,就在刘仁赡到任之后,这条执行了多年的法令却被一个聪明的人给改变了。这个人就是监军吴廷绍。本来,派监军到各镇是当时的通行做法,谁让皇帝老子和诸镇大员之间缺乏互信呢,至于监控力度如何,那就主要看君臣博弈、同僚兼融的成效。显然,这次刘仁赡遇到了个刺头儿监军。

笔者没有查到监军吴廷绍的简历,只知南唐有个太医叫吴廷绍,曾经治好过皇帝李昪的痒疾和宰相冯延巳的脑痛,可谓医家妙手。考虑到度娘中说吴廷绍"尝为太医令",想来他凭借医术高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赏识,转行从政当上了监军。

话说,吴大监军在医术上无人能及,在军事却是个门外汉,他见这两年中原王朝只顾内斗,没工夫南下,就认为把浅空耗粮饷,得不偿失,于是就大声叫停。对此,刘仁赡坚决反对,把浅不仅可以防患未然,还能训练军队,一举数得,即便备而无用,也不能弃而不用,谁知道哪一天中原王朝不再内斗,而将矛头指向南方呢?

可是监军是皇帝、宰相们离不开的药罐子,他的话比自己有分量。别人可不敢轻易违背监军的意旨,多年后的北宋大将潘美就是因为不敢招惹监军,才白白损失了抗辽的旗帜——杨继业。

然而,刘仁赡眼里只有社稷安危,没有明哲保身,于是,他毅然上表朝廷,冒着被吴大监军穿小鞋的危险,请求将把浅坚持到底。可惜,他实在是低估了吴大监军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他的上表最终没了下文,只得听任中原军队踏冰而来。

公元955年,也就是刘仁赡驻守寿州的两年之后,忙过了内政,收拾了北汉后的周世宗柴荣,听从谋士王朴(此公是不亚于北宋名相赵普的战略家,一年后担任后周枢密使,据说赵匡胤对其一直心存敬畏)的建议,发兵江淮,准备先南后北,一统河山。

这年十一月,天寒地冻,周军果然钻了淮河岸边再无把浅军的漏洞,在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李谷的率领下,从已结冰的淮河上从容而过,向着南唐淮上诸州发起了进攻。

李谷是五代时期少有的进士出身的将臣,自小便勇武过人,擅长骑射,知人也知兵,且生于淮西,柴荣派他率军南征,应该说是所托得人。

在李谷的突然打击之下,南唐沿淮诸将尽皆震恐不已,只有刘仁赡神气自若。因为他知道要来的终究会来,既然朝廷舍不得把浅军的那点儿粮饷,那就要准备好承受后周的雷霆之击。他早就注意到后周不同于后汉,柴荣更不是刘承祐似的脓包,怎么能坐视南唐逍遥治外?

刘仁赡在寿州城内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守城物资,一直枕戈待旦等着后周的不期而至。如今,敌人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于是,他从容布置各项守御事宜,然后该吃吃,该睡睡,很快城中军民就安定下来。寿州是闻名天下的坚城,久经战事,城中军民本就对各种级别的战争习以为常,现在见到主帅无异于平日,那还有啥好怕的?

作为一位熟悉江淮情势的将臣,李谷深知欲取淮上,必须寿州在手,因此,他在派出一小部分军队扫荡寿州外围之后,就率领主力周军进抵寿州城下。

可是,面对以刘仁赡为核心的寿州城,李谷也碰了硬茬儿。攻城战事一直进行了两个多月,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寿州城连个毛儿都没攻下来。李谷气得鼓鼓的,也无可奈何。这时,南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率军三万,水陆并进来援的消息传入周军大营,多谋善断的李谷当机立断,立即烧毁营寨,率军撤至淮汝之滨的正阳县。

这下,刘彦贞登时找不到北了。要说,刘彦贞的父亲刘信也是一位令徐温很不放心的淮南名将,刘彦贞也算是根红苗正的红二代。不过,刘彦贞得官的套路是通过巧取豪夺发家致富,然后大肆贿赂南唐权臣,让他们为自己说好话,从而一路官运亨通。现在,刘彦贞见传说中很厉害的李谷二话不说就退了,心中顿觉豪气飞升,当下就准备发兵追赶。

刘仁赡见到同为红二代的刘彦贞如此轻敌,连忙和池州刺史张全约一起来到刘彦贞的帅帐,苦口婆心地劝道:"李谷是周军大将,文武双全,极难对付,此次听到您来的消息后,竟然不战而退,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您一定要小心啊!"哪知,刘仁赡不说还好,一说刘彦贞就撇撇嘴道:"你们都说李谷有算计,我看未必吧!他一定是怕了我军才退的!因此,我们一定要追上去,将他们打回老家去!你们且在此静候本帅的佳音吧!"说完,竟下令全军前进。

刘仁赡回至城中,对着部将们道:"彦真此去如果遇上敌人,必定失败!"他下令增加守城兵力,同时加强戒备。

果然,不久后,刘彦贞在正阳东面遭遇刚刚渡淮而来的后周禁军大将李重进与李谷的夹攻,大败,刘彦贞力战而死,倒是没有辱没了家声。可是,这于国又有何用呢?后世史家评论"南唐丧地千里,国几亡,其败自彦贞始"。

张全约收集余部逃入寿州,与刘仁赡合力固守坚城。

听到前线传来的捷报,柴荣也加快了进军的步伐,于正月末就来到了寿州城下。鉴于上次攻城无果,这次柴荣暗暗发狠,一定要拔掉这颗进攻南唐的钉子。于是,他调发各州丁壮数十万人,将寿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从四个方面强行进攻。古人为了减少攻城带来的不必要伤亡,特别喜欢围三阙一,给城中的守军留条退路,避免他们作困兽之斗。可是,柴荣知道刘仁赡是绝对不会弃城的,所以干脆利用兵力优势四面围攻,好让刘仁赡顾此失彼。

柴荣下令以方舟载着火炮,从淝河中流轰击寿州城;又砍伐巨竹数十万竿,捆扎在一起,上建版屋,称为"竹龙",里面密载甲士以攻城。可是,不论柴荣因地制宜地想出何种高招,铁打的寿州依然姓刘。

战事从正月一直拖到大暑时节,赶上南方大雨连绵,旬日之间,淮、淝暴涨,周营之中也水深数尺,炮舟竹龙都被大水冲到南岸,为唐兵所焚,上面的周军都被火龙王请去作客咯。

众兵云集、苦战数月,竟然损兵折将、劳而无功,这让柴荣很觉没趣,就亲自来到城下劝降,这可是给足了刘仁赡的面子。对此,刘仁赡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面对这位不世出的乱世英主,刘仁赡不卑不亢,逊词以谢,令柴荣不觉对他的风范又高看了一眼。

柴荣是一国之君,要处理的政务太多,自然不能久困于寿州城下。见寿州一时难下,只好先行返回开封,只留下李重进等继续围城。刘仁赡趁周军调动之际,突然出手,攻陷了周军的南寨。不过,李重进很快反应过来,夺回了南寨,并且加大了封锁力度。这样一来,寿州城的形势愈发危急了,饥饿而死者一天多过一天,这让刘仁赡很挠头,但丝毫没有动摇他坚守寿州的决心。

一年后的公元957年正月,寿州城中彻底断粮了。城中军民将能吃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光了,但是凭着他们对刘仁赡的信赖,大家依然苦苦地撑着等待奇迹出现。刘仁赡整天忙着巡城备战和安抚军民,头发全白了。

南唐朝廷在折了刘彦贞之后,主战和主和的势力经过好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终于决定以齐王李景达为帅,率许文稹、边稿、朱元等统兵十万北上救援。当时,唐军主力驻扎在紫金山(今安徽凤台),还征集民伕特意修筑了长达数十里的甬道,准备通过甬道往寿州城中运粮。

哪知道,李重进突然发兵杀入甬道,那些南唐后勤兵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周军,一下子就被杀死五千余人。寿州的粮道再将被截断了。

在此情况下,刘仁赡不想坐以待毙,他派人向李景达请求让边镐代替守城,由自己率军出击。对于自己老领导的指挥才能,刘仁赡还是相信的。哪知道,李景达虽然贵为齐王,却也是个橡皮图章,军中同样有监军,而且监军陈觉还与军中大将不合。这些人一番鸡同鸭讲,只会让简单的事情越来越复杂,而李景达又不敢决断,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听到李景达不让自己出战的消息,刘仁赡忧愤不已,加上一年多的守城操劳,积小病为大病,竟然卧床不起。

听说刘仁赡病重的消息,柴荣坐不住了。三月,他再将亲征,一定要在寿州城下找回场子。

听到柴荣复来的消息,李景达军中又不淡定了。那个陈觉又来搞风搞雨了,这回就连小字"雨师"的李景达都镇不住了。将军朱元被陈觉整得彻底怒了,率领手下万余部曲投降了后周,唐周之间的战略态势愈发向不利于唐的方向发展了。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深谙兵机的柴荣从朱元的汇报中得知南唐将帅不和、监军掣肘的消息后,一秒也不耽误,立刻命令周军大队趁势而出,在紫金山大破南唐军,然后一路穷追。结果这一战就报销了数万唐军,唐军大将许文稹、边镐等都到战俘营中团聚了。曾灭两国的边菩萨未能在守卫寿州之战中立功,却无比憋屈地成了周军的战俘,真是造化弄人。

紫金山大战之后,寿州再次陷入重围之中。如果说上一次还能苦盼救兵,这一次却完全没了获救的希望。南唐的精兵强将都交待在了紫金山下,哪里还能派出援兵来?就算有援兵,又有谁敢去对战柴荣和他手下的骄兵悍将?

此时,寿州城中的刘仁赡也无计可施,只能眼望金陵方向,扼腕长叹。身心俱疲的刘仁赡再也没有当年的雄武之姿,完全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但是他那颗不屈的心依然在跳动:哪怕万劫不复,也要为南唐守住淮上最后的堡垒,这成为支撑他坚守下去的最后信念。

然而就在寿州越发危急的关键时刻,一直陪在刘仁赡身边的小儿子刘崇谏却动摇了。他知道父亲绝不会投降,就想先到周营挂个号,于是,他在半夜里划上一只小船,去向周军投降,不成想却被一个南唐小军官抓住,押回了寿州。病体支离的刘仁赡看着自己平时疼爱有加的幼子跪在面前,不禁悲从心来。他强忍着不看儿子,只是大声命令将其斩首,同时厉声斥责那些企图求情的将吏。

别人不敢求情,与刘仁赡关系不错的监军周廷构看不下去了。他哭着来见刘仁赡,请他饶了刘崇谏。刘仁赡也哭了,但却坚决不答应。周廷构又派人去向刘夫人求救,深知丈夫秉性的刘夫人(姓薛,名不详)却哭着对来人说:"崇谏是我的爱子,我能不疼爱他吗?可是军法无情,名节无价。如果饶了他,那么刘家就会成为不忠之家,我和他父亲还有何面目去见将士们呢?"刘夫人催促速斩爱子,而后亲自为儿子发丧。阖城将士无不为之落泪。

然而,老年丧子对刘仁赡的打击是巨大的,他那已经严重透支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只得将守城的重任暂时交给周廷构和营田副使孙羽等人。

周、孙二人知道寿州守不下去了,寿州的陷落无非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看着忍饥挨饿的寿州军民,想着朝不保夕的仕途前程,二人决定投降。

面对寿州军民被刘仁赡所激励起来的巨大守城决心,二人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刘仁赡病重昏迷之际,擅自于三月十九日这一天,利用刘仁赡的名义向后周开城投降。

柴荣和他的周军在寿州城下苦战一年有余,终于赢得来之不易的胜利,这让他非常高兴。两天后,柴荣亲自来到寿州城北受降。看到有人抬着刘仁赡缓缓出城,柴荣竟然不顾天子之尊,快步上前,拉起刘仁赡的手,厚加抚慰,一点都不像两国相争苦战经年的仇敌。他还命太医陪同刘仁赡入城陪护养病,同时叮嘱周营将士不得惊扰刘仁赡。对于这座让周军付出巨大代价的城市,柴荣严令众军不得报复抢掠,必须以文明之师的面貌让寿州百姓心悦诚服。

已然病入膏肓的刘仁赡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无力回天,又看到周军善待寿州军民,遂了无牵挂,既不吃药,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第二天,再次陷入昏迷的刘仁赡便永久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苦战经年的寿州军民,飞升到了没有征战杀伐的天国,与先他而去的儿子做伴了。这一年,刘仁赡五十八岁。寿州百姓听闻刘仁赡的讣讯,无不为之落泪,有数十位将校士卒自杀殉葬。

就在刘仁赡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当口,柴荣派出的钦使来到刘府宣读圣旨,拜其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并赐予玉带御马。

听到刘仁赡去世的噩耗,对其忠节大为赞赏的柴荣不吝重赏,因刘仁赡祖籍彭城(今江苏徐州),遂下诏追封其为彭城郡王。一个至死不降的敌将,死后能够受到对方如此尊荣,夫复何憾!柴荣在诏书中如此点赞刘仁赡:"受任江南,镇兹淮甸,逾年固守,诚节不亏。近代封疆之臣,卿且无愧",可谓的评。柴荣还下旨将寿州州治从寿春迁至下蔡,将刘仁赡的旧部军号改为"忠正军",以"旌仁赡之节"。

李璟听到刘仁赡的死讯,亦悔恨不已,竟至当庭恸哭,可惜悔之晚矣。李璟下令追赠刘仁赡为太师、中书令,追封卫王,谥"忠肃"。南唐后主李煜即位后,又改赠越王。古今名将,能够赢得敌对双方的如此尊荣,也算是死且不朽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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