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晚点的蒸汽机车(二)

小说连载——晚点的蒸汽机车(二)

原创 杜振强 天下掌故 今天

杜振强,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人。1991年入学锦州司机学校。1995年在集通铁路集团从事蒸汽机车职业,逐步从司炉、副司机到司机。2005年担当内燃机车司机。至今在铁路工作二十余年。近几年,在工作之余,默默笔耕,乐此不疲。信奉一条人生理念,奋斗终有回报。

晚点的蒸汽机车

八栋样式一样的单身公寓,是四层矮胖胖的楼,正儿八经的土石结构。南北是住人的四人间,当中是一条光线阴暗的过道,一天到晚回荡着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很多说话声的回音。走进里面就能闻到一股家不在此地、单身男人的气味。单身汉们常常错过饭点,就用开水泡吃“龙丰”方便面将就一口。许多人的床底常存有一件24袋装的方便面纸箱,都快成品尝方便面的美食家了。晦涩的过道角落散着撕破的红色大弯虾图案的包装袋和使用过的调料袋,特有的速餐味道很是强烈。张光很难说出住在这种的格局房间是一种什么滋味。楼道里有许多敞开屋门的房间,这么做有一大好处,就是里面脚蹬着鞋,斜躺在床上的人可以和过路的人说话。张光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注意。

张光和他们打声招呼,“待着呢!”

“嗯,你回家了?”那人羡慕的神情。

“是的!刚回来,也没有车愿意上山,真是别扭!”张光答道。

张光说着话,开门进了自己冷霜挂窗的北屋。这十六七平米的四人间和司机学校宿舍面积同样大小。而司机学校宿舍里的上下铺,却挤住着八个经常听千百惠“走过咖啡屋”乐曲的男生。这一点,张光很知足。屋里的其他三人,小刘,戴着眼睛坚持跑了几趟车,发现自己不适合行车工作。最后去找领导要求改职了,现在是搬道员。小郭和小江都还坚持跑车。四人是真正意义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现在,他们三人都上班去了。

看看离上班还有个饭点的时间,张光拿出有不少瘪印的铝制饭盒去地区食堂吃饭。走到近处,发现没有饭可卖。只好返回公寓门口的小商店寻找有什么吃的东西。公寓门前有热卖熟食的小贩。

看出张光的意思,小贩极力地兜售熟食:“猪肚,猪耳朵,血肠呀!”张光没有听过北京小贩的国粹吆喝。不过,悦耳吆喝声的确给张光增添了饥饿感。小贩递给张光切下小块猪肝尝尝,感觉有些淡,味道还不错。

“猪肝不错,来了个整块。余下的带走当乘务饭。”

回到屋里,张光想法分切出小块,现在吃什么都淡,也许跑车常出大汗的原因。不过蘸酱油吃就正好了。饭后,看下表快14.00了,应该去出勤了。从床底拽出带有提手的用两色朔料条子编织的藤筐,把剩下几块装进饭盒带去车上吃,饭盒扣好放进藤筐去。走班拿藤筐盛装东西,这也是和汪师傅学的。藤筐是父亲给编的。他还会用毛线钩织毛手套毛袜子呢。换上干净的工作服,也叫油包。张光是个帅气的小伙子,高个子。穿什么都精神。习惯性地看看身上没有落下的东西,张光正了正帽子,开门出去上班了。

半道上遇见了汪师傅。他一身洗地发白的蓝衣,肩后负着用检点锤的锤头挑着藤筐的提手,手握另一头锤把,雄纠纠地走着。他看下张光,

“嗯,还行,小伙子有个人样。”

张光知道汪师傅严格要求自己,干活要养成干净习惯。不清洁的坏毛病养成了就不好改了。也高兴地和这位受尊敬的师傅说话。沙石路上,张光孩子气地踢玩石子。

下午14.10,三人会齐出勤。出勤的房子就在整备场的边上。咋看是一座很不起眼的砖石房子。整备线上有多台蒸汽机车停留。一台蒸汽机车正停在走行线上,旁边是一溜小山一样的煤堆,机车等待煤堆外侧的临线抓煤吊给它上煤。抓吊喷着烟气轰轰隆隆地抓起一斗煤,欢快地转过头,煤斗一次能抓1750公斤,煤面子从煤斗缝隙甩出,散落一地。煤斗位置下方对正的就是机车一次冒尖能装二十多吨煤的煤水柜。

上煤的工长站在机车煤水车上冷呵呵地给抓吊司机比划手势指挥:张开煤斗。

“哗”地腾起一团烟云。

张光习惯性的数着这是第几斗煤,在不讲究低碳生活的日子里,对煤的热效率利用只有百分之8左右效率的蒸汽机车来说,乘务员们对每次上煤都有数量上的崇拜,越多越好,多多益善。煤多意味着一路上机车的大肚子就吃喝不犯愁。

煤水柜出现了冒尖似地小山。上煤工长像做着哑语似地比划着圆圈后下车了。张光心说:“好了!””

蒸汽机车满载小山似地煤冒着一股股轻烟,走了。

在众多的停留车中,张光找到了本班包乘的7080号机车。它早就回来了,正静静地停留在地沟上。这个黑色的大家伙,除了几个大轮子和机头前立着写有机车号的大牌子是红色外,其他地方都是黑黝黝的。憨头憨脑地样子说不上哪里有爱人毛,张光就觉得和它有缘。它和别的机车联手可以在千分之12的坡道上牵引2300吨的重货。汽车拉的货和它一比简直是小打小闹。张光知道这个车有点肠胃不好,不论多好的煤,火床也会结焦子,而且是一个整块。炉钩子很难在煤焦子上寻找出有缝隙的地方,就和猫爪子挠铁门似地,嘎吱嘎吱地无从下手。

三人上车,把各自的东西分装在机车侧面的箱子里。然后按分工,汪师傅拿着检点锤,另一个手拿着大扳手,围着机车叮叮当当地敲起来。敲出松的螺丝就顺手紧了。刘强拿着报单去油房打油,三个小口大肚子的白铁桶各装车轴油、汽缸油和风泵油。他干活有些脏,衣服被油浸得发亮,犹如不透水的铠甲。遇冷就粘稠的汽缸油要趁热先倒进两侧的汽缸压油机,一手把着贯通压油机底部的暖气管子,这样做的好处能顺手发现是否有冻结。另一手拎着油桶能使劲往里倒,快见底时也是最费劲的时候,无手可用时,就用第三只手---头部,“嘿,”一样很灵巧地顶着油桶往前控底部的油。

对刘强弄脏了皮帽子地举动,张光摇摇头,却很欣赏他的聪明。

刘强把车轴油倒进长嘴扁油壶,手拿着带尖头的尺长铁撬棍。尖头插入摇连杆的油盅体的孔,按个使劲拧开。拔出插在芯管里面的钢针,往芯管滴油看是否畅通再放回原处。然后把油倒进油盅里。但不能倒的太多,只能和芯管一平,留有空间,靠摇连杆的运动钢针在里面挑动,油就甩进了芯管。(钢针一头细长,一头拧成铁圈形并延长出一小段钢丝,小段钢丝长短能调节下芯管油量。)然后拧紧油盅盖。

刘强干活不偷懒。有次,7080机车回库后,发现煤水柜的外表很脏。就叫上张光一同抬来梯子搭在水柜外表,两手拿着棉丝,踩着梯子上去擦附在水柜表面的尘土。张光负责梯子下面保护。一般机车回段后要清洁外表。

“机车像我们的好哥们,它劳累一道了要爱护它,你们俩个说对不对?”这也是汪师傅从国铁带过来的老传统。

副司机和司炉二人负责分擦机车的左右侧面,汪师傅年岁大了就干轻点快活,登高望远地擦机车的锅炉外表部分。车底地沟处污油多活累,刘强总是抢着干。张光特喜欢擦竖立着有艺术感的机车前脸,也叫导烟板部分,张光估计设计它的目的也许是便于烟筒喷出气体的流动。他常叫它大耳朵,每次擦它时,总是从下到上,直至爬上高处把斜面都擦干净。张光试着观察没有大耳朵的机车,简直像黑洞洞的枪口,秃了光鸡的很没感觉。

张光负责的活也不轻松。上车后从兜里掏出自己买的小圆镜,放在铁锹上,下面垫点煤,防止炉温的热量把镜子的后部塑料烤变形。利用镜子的反光,依次个看火床内顶面上呈一线排列的三个铅堵。确定没有没有泄露的痕迹后,就收起镜子。小开送风气,拿起铁锹往火床里铺一层煤,提高炉床温度,顺便试验大小水泵往锅炉注水的机能,并查看工具是否齐备。转身下车,麻利地用有个软管相连的软油泵,给连接各运动部件的活关节---销子打油,边打边晃荡销子查看油膜。这个工作费时七八分钟。重新上车淸炉。先前投入的煤此时差不多燃烧完了,炉温和气压正好在高位。就开始摇炉,清理机车火床的煤焦子。这是每个司炉必备的技艺,司炉学会了淸炉本事,就像医生手里有了一把能呼风唤雨的手术刀。各车的师傅都抢着要和你一个班组。果然煤焦子有饭桌面大小。不过有汪师傅帮忙不用犯愁。张光虽然体格好,一次淸炉下来,也是头冒大汗,棉衣棉裤内都是湿漉漉的汗水。于是借落汗时机下车打壶开水回来放在炉门口上的风缸上,这样一路可以保温方便三人随时喝。师傅和刘强这时已站在煤水车上的煤堆上,挥锹挖出了大坑浇煤。这些活本是张光的事情,但他们二人总是谁有时间就去抢着干。张光从心里很感动。

7080机车是这次乘务的本务机车。16.10出库挂头。汪师傅很高兴能正点出库。招呼二人一声“出库了呀!”开始鸣笛两短一长,要求负责出库的扳道员给信号。扳道员站在岔子处给着手信号:拢起的信号旗,左手红色,右手黄色两臂向上直伸。

“看信号”师傅喊道。

“三道!三道好了!”三人异口同声。

“开通信号!”“开通信号好了!” 三人同样异口同声。

“出库喽!!!”汪师傅口吐出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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