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之十——玲子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之十——玲子

共产前后（当时人们把共产党的土地革命叫共产） ，因为兵荒马乱，郎家沟子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南梁上葛瓤棚子里的葛瓤越来越少，狗窝树下也不见了狗，私塾也散了。空闲下来的学生屋里住着王殿明一家，王殿明是二姥姥的前窝儿子，二姥姥之前死了丈夫撇下一个男孩嫁给了二姥爷。男孩长大后来投奔亲娘。二姥爷收留了王殿明，安排他在郎家做伙计，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并张罗着给他说了一房媳妇，是个寡妇，还带着个五岁下肢瘫痪的女孩——玲子。

王殿明和女人每天都要上山干活，玲子就放在场院里玩，玲子不会走路，靠上肢爬来爬去，时间长了，把场院磨得溜光。玲子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从来不离开场院，她也没有办法离开场院。一天中午，王殿明和女人干活回来，场院里不见玲子。就挨家挨户问，结果问遍全村也没找到。女人说：“叔叔婶婶，大爷大娘，是不是谁和我开玩笑把玲子藏起来了，可别闹了，快告诉我吧。”依然没有人应承。女人就惶急了，急赤白脸的说：“到底是谁把孩子给我藏起来了？闹着玩也不是这么个闹法。”二姥爷站出来说：“赶快告诉人家，不能拿孩子开玩笑。”村里人纷纷说：“确实没看见玲子，不是开玩笑。”大家就分头去找，一边呼喊玲子，一边把场院周边的禁楼子、葛瓤棚子、狗窝树下的狗窝翻了个遍，又延伸到周边的沟沟叉叉，依然没找到。女人便哇哇哭起来，众人就劝慰，帮着向更远的范围找。

正扰攘时，给郎家放羊的羊倌赶着一群羊回来，那羊倌姓贺，只有十几岁，长得又瘦又小又黑又皱，大家都叫他小老贺。众人就问：“小老贺，你在山上放羊，看见玲子了吗？“小老贺说：”没看见呀，玲子也走不了路呀。“又一迟疑：”我在金桥银桥那里放羊，好像听见几声，好像羊羔子——妈妈——的叫声。我也没当回事就回来了。“众人说：”赶快赶快，也许是玲子，先去找找。“二姥姥拿了俩干面子（小米和黄豆碾成面粉，贴在锅上蒸熟的饼子。），塞到小老贺手里说：”一边吃一边走，快去看看。”小老贺带着众人爬上蓝帽子山，走了五七里路，半晌来到金桥银桥。小老贺说：”好像是这地方。“所谓金桥银桥，是蓝帽子山第一个险要去处，蓝帽子山半山腰部位，周匝有黑色岩石突出，像给大山戴上了毡帽。那岩石峻峭高耸刀削斧劈的一般，山羊也攀爬不到那里。那上面十分狭窄，仅可容身，生长有野灵芝、驴耳朵（一种珍稀的植物，形状类驴耳朵，可做茶入药。），所以山下人们叫它金桥银桥，山下村庄里仅有一两人曾经上去过。众人一边呼喊一边搜寻，只听得半空中有游丝般的声音回应：“妈——妈——”众人循声看时，只见半山石砬子上，立着玲子，玲子一丝不挂，紧紧贴在石壁上，脚下那块突出的石头仅能容足，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众人大惊恐，喊道：“玲子——千万别动——我们马上去救你——”大家在下面跑来跑去，找不到一条上去的路。都说：“奇了怪了，山羊都上不去的地方，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怎么上去的？“毕竟小老贺熟悉这里，说：“别跑了，这里根本上不去。要想救玲子，须是用大绳绑在腰上，从上面把我坠下来。”众人就派个腿快的回村取来大绳，千难万险绕到石壁上方，找一棵大树，绳子缠绕了一端，另一端绑在小老贺腰上，慢慢地把小老贺坠下去，小老贺抱了玲子，众人又一起发力，把小老贺和玲子拉上来。小老贺抱着玲子瘫倒在地上，挣扎不起。王殿明女人一把抱过玲子，紧紧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玲子在石壁上立了半晌，浑身被太阳炙得黑红，倒在妈妈怀里，已经说不出话，昏昏的就晕睡过去。众人赶紧找了一处山泉，手捧着泉水饮了玲子几口，玲子慢慢地睁开眼。

众人问玲子：“你怎么到了那里。“

玲子说：”灰衣服的八路军，把我抱来的，放在那里。“

众人都疑惑，二姥爷恍然说：“是了是了。去年大团在场院葛瓤棚子抓了两个八路军，当时就砍了头。肯定是这俩人冤魂不散，今天显灵了。“王殿明和女人就扑通跪下向着空中磕头，说：”八路军呀，大团杀了你们头，你们死得冤呀。明天我就给你们上坟烧香，早早超度了吧。“众人都非常纳罕，议论纷纷簇拥着玲子回家不提。灰衣服的八路军把不会走路的玲子抱上金桥银桥的事情，立即传遍了全村，村里人都惊恐，家家都看紧自己的小孩，不敢怠慢。

转眼秋末冬初，一天傍晚，二姥爷在场院收拾碎柴乱草，看看天黑，就回家吃饭。秋收结束，活计少了，王殿明就去外地打短工，学生屋里只剩下女人和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狼，那狼嘴扎在地上，呜呜的一阵嗥叫，立刻引来了一群狼，那群狼扑上来包围了学生屋，嗥叫着用牙齿疯狂的啃咬门窗，女人和玲子吓得大叫救命，用烧火棍拼命的敲打一个破铁盆，又在地下点燃一堆火，那时候的门窗都很破旧，不禁狼的攻击，眼看就要被攻破了。二姥爷和庄园里的人听见狼嚎和学生屋呼救的声音，就一边大叫着，提了铁锨镐头，带着狗冲出来，吓跑了狼群。

王殿明的女人和玲子吓得哇哇大哭，说：“你们再不来，我和玲子就让狼吃了。“二姥爷就一边指派人修理门窗，一边安慰母女俩。那女人哭着哭着，变了声音说：”我家住哈达街，我姓毛。我从小就死了爹，是我妈把我抚养大，受尽了千辛万苦，指望我将来给她养老送终。可怜我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呀。。。。“絮絮叨叨念个没完。小六猱子说：”八路军毛子附体了。毛子死得冤，他冤魂不散呀。听说屈死鬼要想超生必须要抓个垫背的。他抓到谁谁不得好死，多数都是横死。“众人越发心惊胆战，七嘴八舌主张攘灾驱魅。

王殿明听说这情况，第二天就赶回来，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郎家沟子再也没回来。玲子到底如何爬上金桥银桥成了一段公案，一直到今天也没人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