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欧阳修亦非完人—容斋随笔(2)
领袖文坛巨帜张,
醉翁朋党雄文扬。
夷陵掩卷忧天下,
韩柳追风却齐梁。
唐宋八家苏巩显,
理学二子洛关芳。
唯憾人言不欲听,
泷冈千里西风凉。
偶读《容斋随笔》几则,略识欧阳文忠公之处世为人,草成此诗,聊以记之。第一联比较明了。第二联的上句出自下面这一则:
《容斋随笔》卷四——张浮休书
张芸叟与石司理书云:“顷游京师,求谒先达之门,每听欧阳文忠公、司马温公、王荆公之论,于行义文史为多,唯欧阳公多谈吏事。既久之,不免有请:'大凡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谕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抵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方壮年,未厌学,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也。无以遣日,因取架阁陈年公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以无为有,以枉为直,违法徇情,灭亲害义,无所不有。且夷陵荒远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是时苏明允父子亦在焉,尝闻此语。”
又有答孙子发书,多论《资治通鉴》,其略云:温公尝曰:“吾作此书,唯王胜之尝阅之终篇,自余君子求乞欲观,读未终纸,已欠伸思睡矣。书十九年方成,中间受了人多少语言陵藉”云云。
此两事,士大夫罕言之,《浮休集》百卷无此二篇,今豫章所刊者,附之集后。
《宋史》《欧阳修传》中有此一段,或本与此。
第三联讲宋仁宗嘉佑二年(1057),欧阳修主持礼部科举考试,选拔了苏轼苏辙兄弟、曾巩兄弟、张载、程颢等优秀人才,其中二苏曾巩列唐宋八大家之三席,张载、程颢为宋代理学的开山大师。
第四联说的是欧阳修的两点瑕疵,虽瑕不掩瑜,然春秋责备贤者,闻者亦当深思之。详见下面两则:
《容斋续笔》卷十三——曹子建论文
曹子建《与杨德祖书》云:“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子建之论善矣。任昉为王俭主簿,俭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字,俭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正用此语。今世俗相承,所作文或为人诋诃,虽未形之于辞色,及退而怫然者皆是也。
欧阳公作《尹师鲁铭》文,不深辩其获罪之冤,但称其为文章简而有法。或以为不尽,公怒,至诒书它人,深数责之曰“简而有法,惟《春秋》可当之,修于师鲁之文不薄矣。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孟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云。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
王荆公为钱公辅铭母夫人蒋氏墓,不称公辅甲科,但云:“子官于朝,丰显矣,里巷之士以为太君荣。”后云:“孙七人皆幼。”不书其名。公辅意不满,以书言之,公复书曰:“比蒙以铭文见属,辄为之而不辞。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增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如得甲科为通判,何足以为大夫人之荣?一甲科通判,苟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大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荣辱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二公不喜人之议其文亦如此。
《容斋续笔》卷十六——思颍诗
士大夫发迹垅亩,贵为公卿,谓父祖旧庐为不可居,而更新其宅者多矣。复以医药弗便,饮膳难得,自村疃而迁于邑,自邑而迁于郡者亦多矣。唯翩然委而去之,或远在数百千里之外,自非有大不得已,则举动为不宜轻。若夫以为得计,又从而咏歌夸诩之,著于诗文,是其一时思虑,诚为不审,虽名公矩人,未能或之免也。
欧阳公,吉州庐陵人,其父崇公,葬于其里之泷冈,公自为《阡表》,纪其平生。而公中年乃欲居颍,其《思颍诗序》云:“予自广陵得请来颖,爱其民淳讼简,土厚水甘,慨然有终焉之志。尔来思颖之念,未尝少忘于心,而意之所存,亦时时见于文字。乃发旧稿,得南京以后诗十余篇,皆思颍之作,以见予拳拳于颍者,非一日也。”又《续诗序》云:“自丁家难,服除,入翰林为学士,忽忽八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遂,然未尝一日少忘焉。至于今,年六十有四,免并得蔡,蔡、颍连疆,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又得在毫及青十有七篇,附之,时熙宁三年也。”公次年致仕,又一年而薨,其逍遥于颍,盖无几时,惜无一语及于松楸之思。崇公惟一子耳,公生四子,皆为颍人,泷冈之上,遂无复有子孙临之,是因一代贵达,而坟墓乃隔为他壤。予每读二序,辄为太息。嗟乎!此文不作可也。若东坡之居宜兴,乃因免汝州居住而至,其后自海外北还,无以为归,复暂至常州,已而捐馆。文定公虽居许,而治命反葬于眉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