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经钞书桑
中国书法史上的钞经,堪称独门绝技。大抵法显、玄奘西天取经后,写经之业沿袭不替;纵然墨客文人亦喜效尤,以祈消灾获福。“初唐四家”之一虞世南子虞昶职司将作少匠监,即校经后签署终审官,足见当初钞校矜慎之至;而但凡官修写本,更笔精墨妙字美,足堪典范,即如湖上雷峰塔吴越王施印《陀罗尼经》亦然。1924年塔倒经散,片纸只字,动辄被奉若至宝。
所幸在下顷欣遇海上写经高手桑家敏先生;观摩其长卷小品,无不书绝艺高而令吾叹服。一时激动,击节称赏,惊为当世第一。
桑先生名如其人,敏而好古。年少即临习北碑唐楷;及长浮槎东渡留学,又悉心揣摩东瀛珍藏敦煌写经高清出版物而窥其堂奥,于楷书用笔章法,良多获益。故于东京举办个展已名噪异域,好评如潮。海归返沪,他更沉潜祖国书法艺术宝库,汲取养料菁华;尤于魏晋钟繇、王羲之小楷与颜真卿唐楷用功最勤。因此笔底经书得以出晋入唐而渊源有自,笔笔精到,一派法度森然,肃穆庄严晋唐气象。去年他赴日旅游,于东京鸠山会馆偶遇推动日中友好前首相鸠山由纪夫,以及村山富市夫人;遂以所书《心经》成扇两柄贶赠,就为东道主爱不释手而待若上宾。
上海博物馆藏敦煌经卷可观,笔者曾撰文推介后凉麟嘉五年(393)王相高书《维摩经》卷,即属现存写经年代较早者。书者王相高名不见史传,料系书法功力精深写经生。颇为难得的是,其款识谦逊低调曰:王相高写竟,疏拙,见者莫笑也。案此卷首残缺,尚余《菩萨品第四》等三品六千五百余言。然洵称可贵者,全卷隶意小楷始终端庄谨严,一本正经而不改初衷。
同样深具定力的是,为人禀赋散淡如野鹤闲云般桑先生钞经,亦创作上求真守正;更于书写态度上遵循、秉承传统而不苟一丝。举凡其手写经书,几俱出自夜深人静,焚香沐手,平心静气关机静修境界。而以摹效敦煌《心经》二百六十字通篇布局呈浮屠形佳构,极富视觉引力而令信女善男肃然起敬。难怪有评其书:形式内容都美观优雅得素净娴静。
诚哉斯言!善哉斯经!妙哉斯书!余以为:以桑先生写经之上下求索,精益求精般虔诚,无愧于下敦煌真经一等王相高再传再世;书足可宝,人更足称道啊!
《魏书·刘芳传》曾载:芳常为诸僧佣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以一缣,岁中能入百余匹。如此数十年,赖以颇振,由是与德学大僧多有还往。晚近金石学家叶昌炽《缘督庐日记》,也载其陕甘游宦以敦煌经卷为馈遗礼;此间袁寒云旧藏唐造莫高窟记残卷,更属早年徐丈森玉(“上博”老馆长)检得于唐人写经残纸以赠。
恭惟佛法无边,抵今信众无数。虽晋唐真经翰墨文物难求;但若佛缘深厚,桑师慈悲感动,其妙笔书经犹可请可奉。因其尽心敦慎钞经,弘扬释家妙谛而送宝传经之精神投入,可谓意真情隆无价,自不特宝其手泽已也。(陶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