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绘画男子图鉴 | 一篇文章走入多个男人的精神世界 / 开普饭

19世纪七八十年代，

法国最富革新精神的艺术家汇聚在巴黎：

莫奈、巴齐耶、西斯莱和雷诺阿，
结识于学院派画家格莱尔的工作室；

莫奈、毕沙罗和塞尚，
在苏伊斯学院共同求学、交流绘画心得；

龚古尔兄弟、莫里索和尤金(马奈弟弟)的家，
也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点。

巴迪侬画室，亨利·方丹·拉图尔，1870

在拉图尔的这幅作品中，围在他的周围是被称为“马奈帮”的左拉、莫奈、雷诺阿、巴齐耶等前卫艺术家。

与其说这群前卫青年将画室作为早期艺术圈的资产阶级沙龙、聚在这里探讨艺术抱负，不如说他们在计划一个“叛逆者“的狂欢。

印象主义的诞生

1874年4月，首届印象派画展在法国巴黎卡皮西纳大道的纳达尔展厅(Facade of Nadar's Studio at 35 Boulevard des Capucines)举办，展出了以莫奈的《印象·日出》、塞尚的《缢死者之屋》、德加的《舞蹈课》、雷诺阿的《包厢》、西斯莱的《玛丽港塞纳河》、毕沙罗的《白霜》为代表的31位“艺术家无名协会”画家的165幅作品。这群前卫青年艺术家要向官方学院派沙龙挑战！

日出·印象(Impression, Soleil Levant)，莫奈，1872

参展的莫奈的《日出·印象》被攻击成：“制作初期的墙纸都比这个海景要完整。”

一位记者觉得这个Impression, Soleil Levant标题很可笑，就把这一派画家称为“印象主义者”(Impressionniste)。

1876年，一份周刊嘲笑道：“这些自封的艺术家们自称为革命者，或者什么’印象主义者’，他们拿来一块画布，抄起画笔用颜料胡乱涂抹一通，最后还要签上大名。真是想入非非，跟精神病院的疯子一样，从路边捡起石块就一位自己发现了钻石。”

最初参观印象派画展的批判者们，一定是把鼻子凑到画面前，结果除了“漫不经心”、“凌乱无章法”的笔触以外毫无所见，所以认为印象派画家是“疯子”。

以莫奈为代表的这些印象派画家，突破传统绘画规则的精准，用看似神秘的色块来以全局的视角构图创作，将瞬时的光和影用画笔“捕捉“下来，把他们当下亲眼所见的实际感受传递给观者，创造了”跃然眼前“的奇迹，这恰恰是印象主义(Impressionnisme)的精髓。

马奈：印象派奠基人

马奈(Manet)的名字出自于拉丁文 Manet et manebit，

意思是：＂他活着并将活下去＂。

1863年，官方巴黎沙龙展的评审团拒绝了马奈(Édouard Manet，1832-1883)的《草地上的午餐》，认为这幅作品“有伤风化”。

保守的学院派强烈反对前卫青年画家革新的画风，煽动当局举办“落选者沙龙”(Salon des Refusés)，展出所有被评审团拒绝的作品。公众和批评家参观落选者沙龙，主要是为了嘲笑不肯服从评委裁决、误入歧途的这些“可怜新手”。

草地上的午餐(Le déjeuner sur l'herbe)，马奈，1863

画中的裸体模特是维多利安——马奈的缪斯，是他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模特，带给他无穷的灵感，他也借由自己的画笔，将她的美丽刻画成永恒。

这幅画在落选者沙龙中展出，其离经叛道的艺术呈现形式在当时引起了罕见的轰动，不论是题材还是绘画手法都与传统学院派绘画规则相悖：

尘世环境跃然画布之上，衣冠楚楚的绅士旁边竟然有裸体的女人，她用毫无羞愧的眼神直视观众；马奈在创作时摆脱了学院派精细的笔触和大面积棕褐色调，取而代之以鲜艳明亮、对比强烈和近乎平涂的色块的创新画法——这一切简直要激怒那些保守的官方学院派。

马奈一直否认自己是艺术革新者。1874-1886年间，印象派的8次画展他一次都没有参加。他从前拉斐尔派(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所摒弃的大师们伟大传统中探寻灵感，此传统始于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Venetian painting)大师乔尔乔内和提香——大胆在色彩上创新，使画作更为生动明快，同时人物背景的风景比例更大。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提香，1538

奥林匹亚，马奈，1865

画中的模特依然是维多利安，她裸身侧躺，淡定并傲慢地看着“镜头”外的观众，仿佛我们就是为她献花的客人。竟让我想到了《燃烧女子的肖像》中女性凝视(Female Gaze)的暗喻——艾洛伊兹对肖像画家马莉安说：“当你注视着画中人的时候，我又在看着谁呢？”

这幅《奥林匹亚》是马奈向提香的传世名作《乌尔比诺的维纳斯》致敬。令人惊讶的是，1865年的官方沙龙展的评审团接受了这幅作品，但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遭到了评论界和新闻界的猛烈攻击，他们说这是一幅色情作品，咒骂它“无耻到了极点”。

以左拉为首的进步作家和前卫青年画家们则为马奈喝彩。左拉说：“马奈将在卢浮宫占有一席地位。”

这场争论使得马奈名声大振，一批欲打破传统规则的年轻画家聚集在他周围，他们受马奈创新画法的影响，努力探求新的艺术风格与手法。这群人在当时被嘲讽为“马奈帮”，马奈也在无形中成为这些印象派画家的领袖。

莫奈：印象派代言人

当浮云掠过骄阳，微风吹散了湖面的倒影，

印象派画家在户外疾挥画笔捕捉瞬时的光影。

莫奈说：“我要将空气画下来”。

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催促他的画家好友们抛弃画室，走到户外(en plein air)寻找创作灵感和创新绘画风格。他将小船装备成一个画室，载着他去探索自然景色。

马奈也认同要走出画室作画，为表敬意他画下了莫奈在小船作画时的肖像——马奈揶揄他是“水中的拉斐尔”。

在小船上作画的莫奈，马奈，1874

莫奈是最为大众熟知的印象派代表，是印象派画家中唯一一个以其86岁的漫长人生始终如一的将创作热情倾注在印象派技法上的印象主义大师。他的足迹遍布巴黎、伦敦、威尼斯和挪威等地，创作了500多幅素描，2000多幅油画，留下了2700多封信。

他洞察和表现同一景物在不同季节、不同天气、甚至每天中不同时段的魅力，他对光线的变化十分敏锐，可以就同一场景创作出一系列作品。(毕沙罗说“莫奈只是简单地在重复自己”)

《鲁昂大教堂》系列是他的第一个系列作品。

《睡莲》系列是莫奈的印象主义巅峰之作。

印象派的8次画展中，莫奈第五、六次和最后一次均未参加展出，因为他认为这三次展览中的作品有悖于原来的印象主义创作手法。他拒绝参加展览以示反抗，这是他始终如一的坚持印象主义信仰的表现，也是莫奈在印象派中影响力最大的原因之一。

莫奈一生只画一个女人——他的第一任妻子卡米耶。1865年，莫奈在塞纳河边遇见了年仅18岁的卡米耶，一见倾心。于是，他邀请卡米耶做他的模特儿，也邀请她进入他的生活，成为他的伴侣。

撑伞的卡米耶，莫奈，1875

1879年，32岁的卡米耶重病弥留之际，莫奈忍着悲痛为她画下了最后一幅画像《临终的卡米耶》。

临终的卡米耶，莫奈，1879

他后来回忆说，“在爱妻的病床前，我十分本能地对那已无表情的年轻面孔仔细端详，寻找死神带来的色彩，观察颜色的分布和层次的变化。于是萌生出一个念头，要为这即将离开我的亲人画最后一幅肖像。”

巴齐耶：印象派的青春

“巴齐耶的画室就像一个早晨，像一个日子，是我们所有人都有过的青春记忆。”——陈丹青

巴齐耶的画室(位于巴黎孔达米那路Rue de la Condamine)，巴齐耶，1870

楼梯处对话的两个人是雷诺阿和左拉，中间讨论画作的三个人中个子最高的是巴齐耶，拿手杖的是马奈，旁边的大胡子是莫奈，画中右边弹钢琴的是梅特尔。

画室内装饰有巴齐耶的《渔夫撒网，1868》(左上)、《梳妆，1870》(白色沙发后)，雷诺阿的《两人风景，1866》(《梳妆》的正上面最大那幅)。

巴齐耶(Jean Frédéric Bazille,1841-1870)出生在法国南部蒙彼利埃的一个富裕的家庭，是个妥妥的高富帅。

他在格莱尔画室学习绘画期间，与年龄相仿的莫奈、雷诺阿和西斯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们四个后来成为印象派著名的“四好友天团”。

他最早提出了印象派画展这个主意，希望朋友们的作品能够有渠道被大众所看到和接受。

自画像，巴齐耶，1865-1866

巴齐耶是这群前卫青年艺术家中的“浪漫骑士”。凭借厚实的家底，巴齐耶资助了包括莫奈在内的很多画家，让居无定所的朋友借住在自己的画室，自掏腰包帮他们租模特，还共享自己的颜料和画笔。

莫奈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时，与他同龄的巴齐耶立刻拿出2500法郎，高于当时市场价的好几倍买下了他这幅《花园中的女子》。当画卖出去后，他真心替莫奈感到高兴，在第一时间写信告诉朋友这个喜讯。后来，巴齐耶还做了莫奈长子的教父。

花园中的女子，莫奈，1866年

巴齐耶有着不俗的绘画水平，在他的画中可以看到惊人的技巧与熟练的笔触，也是当时朋友圈中公认最有天赋的青年画家之一。

简易病房(受伤的画家莫奈在沙伊昂比耶尔)，巴齐耶，1865

雷诺阿肖像，巴齐耶，1867

他同情黑人的遭遇。这幅《插牡丹花的黑女人》中，他把黑人姑娘比作向牡丹花一样美丽的“黑牡丹”。

插牡丹花的黑女人，巴齐耶，1870年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天使，却没有等到印象派的兴起，年纪轻轻就战死于普法战争。也因为英年早逝，他作品的知名度远不如同期的几位印象派画家，也没有等到印象派第一次画展的举办，令人唏嘘惋惜。

1870年7月，普法战争爆发，浪漫主义的巴齐耶要弃笔从戎。在确认这个决定非儿戏后，雷诺阿赶紧写了封信劝阻他：“你是一个愚蠢的人，竟然做出这种承诺，你既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Merde！Merde！Merde！(法语粗口)”

梅特尔直接发飙：“亲爱的，我唯一的朋友，我收到了你的信，你告诉我你刚刚注册了，你疯了......！你为什么不咨询你的朋友？愿上帝保护你。”

四个月后，巴齐耶在普法战争中光荣牺牲，年仅29岁。逝世前，他留下了50余幅未完成的画作。

作画中的巴齐耶，雷诺阿，1876

1876年的印象派画展中，展出了雷诺阿为巴齐耶创作的《作画中的巴齐耶》。巴齐耶的父亲也参观了这次画展，当他看到关于自己儿子的画像，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了追寻爱子生前的点滴痕迹，他四处打听这幅画的拥有者。当他得知是马奈拥有这幅画时，毫不犹豫买下莫奈的那幅《花园中的女子》跟他交换。

雷诺阿：病痛会消失，美将永存

雷诺阿曾说：“上帝最美的创造便是人体，以我个人的品味来看，是女性的身体。”

所以裸女画作贯穿了他的一生。

雷诺阿(Auguste Renoir, 1841-1919)是女性形象的崇拜者，他曾说“只有当我感觉能够触摸到画中的人时，我才算完成了人体肖像画……为什么艺术不能是美的呢?世界上丑恶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在所有印象派画家中，他或许最受欢迎，因为他的作品充满了夺目的光彩，仿佛是用幸福作颜料涂抹出来的——他记录真实生活，漂亮的儿童、可爱的女人、艳阳下的花草树木。

船上的午宴(Le déjeuner des canotiers)，雷诺阿，1881

左下角嘟嘴逗小狗的女孩是安丽娜——与雷诺阿厮守终生的最爱。雷诺阿的朋友乔治·里维埃回忆说：“他有时居然能手里举着画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至于忘记画画，嘴里还嘟囔着说：‘干嘛还要费那个尽呢？’因为在他看来，他想用画笔记录的美已经实实在在存在那里了。”

煎饼磨坊的舞会，雷诺阿，1876

《煎饼磨坊的舞会》是雷诺阿灿烂青春的纪念碑。与马奈画的莫奈小船那幅作品相比，这幅画同样也是“速写化“的，仅在近景中的人物面部表现出一些细节——然而此处也是用违反传统规则、大胆革新的绘画手法，这种外观“速写化”是他伟大艺术智慧的结晶。

法国诗人勒孔特·德·里尔写了一篇诗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坐在盛开着鲜花的

樾桔树丛中的

遥远爱人的

温雅和妩媚姿态

艾琳·卡亨·安德维普小姐画像(小艾琳)，雷诺阿

印象派音乐鼻祖德彪西(尽管他本人更喜欢被称为象征主义者)从此诗中获得了创作灵感，创作了同名的钢琴曲(为其钢琴小品集《前奏曲》中第一集中的第八曲)。

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常与上面这幅小艾琳画像同时出现。这幅《小艾琳》是雷诺阿为一位银行家朋友的8岁的女儿所创作，是他最具印象主义风格的肖像画之一。

1913年，72岁的雷诺阿说：“我终于知道该如何画画了，这花了我50多年的时间，但仍旧没有结束。” 他从来不把自己看做艺术家，视自己为匠人，只有一个崇尚艺术的人抛弃浮华与美丽的表象，如匠人般一笔笔作画、一刀刀雕刻，他才能创作出最真实的“美”。

1915年，74岁的雷诺阿在作画。既有风湿病、关节炎，又中了风，手指无法灵活动弹，他凭借自己钢铁般的意志在支撑……

西斯莱：富有诗意的印象派画家

西斯莱(Alfred Sisley，1839－1899)是出生于巴黎的英国人，父母从事丝绸贸易，从小在法国接受正宗的英式教育。18岁的西斯莱遵循了父亲的安排，前往伦敦学习商业，准备继承家业。然而他在伦敦逛画廊、看莎士比亚戏剧，对绘画、尤其是英国的风景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于业余时间学习绘画。

西斯莱受莫奈绘画风格的影响较大。风景是他的主要题材，他擅长描绘天空——他所画的天空辽阔深远、色彩变幻丰富。

1860年，西斯莱与比他年长五岁的模特乌杰尼·莱克塞克成为情人，生下了两个“私生子”。他的父亲一怒之下终止了他的生活费资助。

西斯莱和他的妻子，雷诺阿

雷诺阿曾评价乌杰妮是位“性格细腻且极有教养的女孩”。

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后，他的父亲生意失败而破产，西斯莱也携全家逃难。这年，他失去了所有财产和作品。

1880年，西斯莱定居莫莱，远离了那些印象派画家朋友。1897年，他与乌杰尼结婚。隔年妻子因舌癌去世。1899年1月，西斯莱因喉癌逝世，去世前他将孩子托付给莫奈。莫奈帮忙拍卖他留下的作品，拍卖额达14万5千法郎，在评论界得到了生前从未得到过的赞誉。

德加：他钟爱画画

提到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首先就会想到那些以芭蕾舞者为主题的印象派画作，他的几千幅作品中，超过一半是芭蕾舞女。虽然他的作品倾向于古典、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但是在这些芭蕾舞画的空间构图上，他汲取并应用了浮世绘构图的技法，大胆尝试用中心位移和空间切割法来描绘的芭蕾舞女演出和排练场景时的构图，使画面更具真实感，仿佛我们就置身于画中旁观这些舞者。

他对芭蕾舞女演员感兴趣，不是因为她们是美丽的少女，她们的情绪和心情并不是他观察的重点，他只用印象主义者观察周围风景的冷漠、客观的态度去观察和描绘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