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大观 | (十)书给的静好岁月
十、书给的静好岁月
到二高的第一感觉,就是二高特别有文化底蕴。这底蕴首先体现在校长们的名字上,比如校长,叫学敏,应该是出自《论语》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副校长的名字分别叫忠厚、仁信;教导主任的名字叫智;而党委支部副书记的名字是若浩,想必是因为孟子说过:“吾善养我浩然之气。”仅是这些名字,就是大半个中国传统文化。当然,这只是笑谈。
现在回想起这前半生中,读书最多,也读的最深入的时期,就是在二高的那四年。
二高的重视文化,体现在给新来的年轻单身老师配备宿舍,同时也在住室中配备了书桌和书架。所以条件虽然有限,但能读书,就会富比王侯。那四年间,我虽然搬了三次宿舍,但房间中的格局和摆设大体不变。进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漆书桌,上面一般放的是报纸、学生的作业、练习册、周记之类的。再往里,就是月白色油漆的书架,书架从上到下,高度大于一米五,大体分为五层,每一隔层都可以放一大排书。而当时,我竟然也有那么多的书,可以摆满书架。
书架的旁边,是一张当窗横放的大书桌,这是我平日里读书、写作的所在。那是一张月白色油漆、八九成新、带三个抽屉的书桌。抽屉里一个放杂物,另外两个放一些笔记本、文件、证书、资料等。桌面上我往往都铺上一层防尘纸,案头摆放几摞经常看的书,学生送的笔筒,还有女朋友的照片。这张书桌的另一边,便是一张单人床,我在书桌前看书累了,便会斜靠在床上继续看书。床的这一头,靠着有窗的墙,另外一头靠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立柜,里面放些衣服和大件物品。
书架上的书并不全是从大学里带过来的,虽然报到的时候,行李主要是书,装了整整两大麻袋,但摆在书架上,永远是相当疏松的,后来在校园中买了很多书,书架上才越来越充实。
(二高时我的书架)
校园中没有固定的书店,但是有一两家流动的书摊,是校方默许可以进入的,他们一般是上午十点多进入校园摆好地摊,到中午便是学生围观和采购的黄金时间。我不会在中午时间和学生们一起去挤,一般会在上午的第四节课走过去,逐一的打量,看老板这一天又进了什么新书。
没有书摊的上午,有些单调和乏味,而有书摊的上午,一定是阳光明媚、垂柳如丝、金光流动,空气中充满希望和朝气的,细细的金色的阳光打在书摊老板的三轮车上,也打在铺在地面的帆布上的一本本新书上,各种类别、各种题材的书让人目不暇接。我往往是站在书摊边,一边看一边缓缓移动脚步,看到好书就会情不自禁地打量,就像拿起一件古董一样,轻轻捧起,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书的印刷水平和质量,看内容的详略,看是否有过多的错字,因为我也知道这些书十之八九都是盗版书,但是在那个好的书籍相对匮乏,而且价格昂贵,乡村的学校更是书荒的年代,买一本盗版书,也是退而求其次的不错的选择。
每次逛书摊,我都会发现一两本有购买价值的书,但是囊中羞涩,再加上每天都得向女朋友汇报支出的账目,往往狠心打消购买的欲望,仅仅是过过眼瘾,逼迫自己空手离去。但是回到住室,站立不安,辗转反侧,买与不买的念头在心中相互争斗,激烈交锋,双方各有胜负,但大多数时候,往往是买的冲动占据上风,在那占据上风的刹那,我拿起钱冲下楼,将念念不忘的书买回来。
久而久之,我和书摊的老板相识,并成了好朋友。那时,唐家三少的《狂神》已有盗版,我在这书摊上见到了一共六册,第一次拿起来看,发现确实吸引人,但又没有买的必要。
我的心思被书摊老板看穿了,他说:“我可以借给你看,但这仅限于你每次拿一本,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再换另外一本看,如果哪一天将这书卖出去了,那就只能说抱歉了。”我连忙感谢,拿了第一本书回去,然后基本上是一天一本的速度,用了一个星期,看完了那套书。
有一次和书摊老板聊天,他告诉我,他家中有一套《全唐诗》,如果我想要,可以和他一起去他家拿,于是约定他下午收摊后和他一起去。他开着三轮车,车斗里全是书,我就坐在车帮上,随车在偃师肥沃的土地上奔波,穿越好几个村庄,见了不同的风景和不同的人们,在村民们的注视中到了他家,也第一次见识了书摊老板满地都是书堆的家,最后终于狠下心来买了那套六大厚本的《全唐诗》,他又开车送我回学校。
如今,那套《全唐诗》依然摆在我的书架上,但因为是盗版,错字太多,所以至今都没有怎么翻看过。
(我的书架)
学校里还有一个可以借书、读书的去处,就是学校的图书室。我也是工作了一两年之后,才知道学校中竟然还有图书室。图书室位于教学楼的五楼,由一间大会议室改造而成,里面有十几排的书架,书架上也堆满了书。只可惜不是天天开门,一周只有两个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才悄悄开门。从我知道有图书室到真正去借书,已经过了一两个月。
图书室的负责人是段永乐老师,一个头发花白、圆脸、中等个子,很可爱又十分严肃认真的老教师,他工作一丝不苟,每周开放的时间,他也会安排两名学生志愿者去打理,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自己去做。我花了几个星期,方才将图书馆中有哪些书了解了个大概。然后告诉永乐老师说,我竟然发现图书室中有很多线装的古籍,都是竖排的繁体字,时间都在八九十年以上,现在杂乱的堆放在一起,满是灰尘,很可惜,如果有时间可以整理一下,保护起来。永乐老师也很重视,也表示自己很想,但有点力不从心。现在二高已经撤并,不知这些古籍是在哪里安家了。
当时看书,我还是喜欢从图书室借相对较新的书,这样翻看也没有损坏的压力。记得当时找到一套《安娜·卡列尼娜》,虽然有些年份,但纸张崭新、墨迹清晰,一看书底的痕迹就知道,还从来没有人看过,当时就借了去,并坚持看完了。后来,我因为要复习备考,看闲书的时间也少,加上经常在开馆的时候忘记过去,所以也去的少了。
当时看书,唯一的大块时间是在夜里,查完宿舍回到自己的住室,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学生们都已安然入睡,校园空前的安静,也不会有敲门声时不时的响起,所以可以安心看书,往往从书中抬起头,已经是深夜12点以后了。起身下楼去上厕所,穿过空无一人的校园,看两排二层的教师宿舍楼全都熄了灯,学生宿舍旁的教师公寓楼也没有了灯光,抬起头,从树梢的空隙中,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和斜在天边的月亮。每当这时,我就在心中想:论刻苦,这个校园中或许超过我的不会太多,若干年后,自己必定会想起和感谢当年这无数个挑灯苦读的深夜。
现在果然时时想起当年,想起当时的心境和心思,但忍不住唏嘘,因为当时的努力是为了能离开二高,而如今,经历过种种才发现,在二高的那四年,才是前半生中最最静好的岁月,也无数次在梦里又回到二高,重新做起了老师,在讲台上面对当年的学生,有太多的忐忑和欣喜,醒来后发现是梦,惆怅的终夜失眠。想必也只有我发现,午夜梦回的枕上,每一次都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