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来了:你婆婆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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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放:进城的婆婆|那位给你洗内裤的乡下女人不见了(之一)
你婆婆和你爸(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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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兰睡不着,陈明堂呵欠连天听赵兰说话。赵兰不满意田文的态度,人不见了,本来就像大海捞针,却不肯贴寻人启事。陈明堂说,贴了也不定管用。赵兰说贴了不一定管用,可不贴等于什么也不做,多么浅显的道理。陈明堂说,你们老想着桂花丢了,出事了,怎么就不想要是她到哪里去玩了呢?赵兰说他太天真,外语说多了成了呆子,桂花认识哪个呢?又不识字,没人领着都不敢坐公交车,她能到哪儿去玩?陈明堂只好闭嘴,过了一会儿,内急,去了卫生间,站了十几分钟,满脑子的尿意,可就是尿不出来。
赵兰推开卫生间的门,他慌忙提裤子。赵兰叹息说,要不你就蹲着,站着多累。本是安慰他的话,可此时,他听着像是嘲笑。索性松了裤腰,裤子有着好的坠性,一下就垮到脚面,一手扶了那活儿直挺挺地站着,像是在对峙什么。
赵兰靠在洗手台边儿看着他,忽然蹲了下来,一脸的眼泪,她抽泣声里,他无比畅快地尿了。她替他把裤子提了起来,像帮一个无助的小孩。
陈明堂的心情一下畅快了,伸手抱了抱赵兰。赵兰拍打一下他说,没过三个月呢。他说,又不是骨折了。说着又抱,赵兰叹息一声,这李桂花呀……他一下就懈气了。
躺在床上,赵兰还是担心李桂花被人拐卖了。陈明堂还是那句,哪能那么好骗。赵兰就说,那次不是让人骗了二百块菜钱?陈明堂说,那是她刚到城里来,不知道城里坏人比乡下多,况且那个人又说自个儿是煤气公司的。赵兰说,你们乡下人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着急啊?这人不见了,个个气定神闲,没事儿似的!陈明堂呵呵笑了说,急有什么用!赵兰啪的关了灯,卷起被子。
陈明堂的身子朝她靠了靠,没话找话说,你那次带着李桂花去泡温泉,桂花说,那简直太享福了,可乡下人哪里见过那阵仗,个个光溜溜的,弄个布绺绺遮个羞丑。果然,赵兰来神了说,就是想着你病了住院了,人家照看那么久,带她去泡温泉,泳衣啥的我帮着买好了,也都穿在身下,结果到池边,人家硬不是脱衣服,嫌羞。好说歹说,总算下水了,你猜怎么着?泳衣外头还套个大裤衩。哎呀,这稀奇呀,好多人看她,人家自顾自的泡着,我的脸反倒红了!
陈明堂说,这不好笑。当初我上大学,那阵子能上大学,按老家人说的,是老陈家祖坟冒青烟,意味着洗了泥巴脚穿上干净鞋,头一回进澡堂子洗澡,看别人赤条条的,那条内裤就是没勇气脱,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胆子到哪里去了?在老家哪有这样的事,脱个精光,一头扎进河里,啥都不怯啊。
说不准的,你说桂花胆小吧,有时又张扬得不行,赵兰说,我生日那回吃饭,之前没见她喝酒,那天喝上了,还喝得痛快,说在家里陪着田文他爸田老汉总要喝几盅的,有时还特别想喝,喝几口料酒也挺好的!吃完饭去唱歌,咱俩唱了一个《敖包相会》,她说要唱一个。拿起话筒,唱了一句:没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蜘蛛吐丝画它自己圆……还别说,这几句吆喝挺大声,震得耳膜嗡嗡响。田文赶紧给他妈点这歌,画面有了,词也闪出来了,却一句也唱不出来。却又突然唱了几句:没有流不出的水,没有搬不动的山,没有钻不出的窟隆,没有结不成的缘……
今夕何夕,见此好物?
陈明堂嗯嗯两声说,那阵子这歌儿可流行了,我听桂花说,邻居买了收录机,天天放这歌,前头唱的那啥山不转水转啥的,转来转去她记不住词儿,只记得后面几句,说是唱着特别带劲,那时穷得不得了,说田文差点都念不成书了,没钱交学费,这歌子一唱,好像啥苦都不怕了,硬是把田文给供出来了。赵兰说,难怪她唱得那么恨声恨气!
其实,陈明堂难以启齿,手术之后,他小便一直不太顺利,那天桂花那一声高唱,没有钻不出的窟窿,没有流不出的水,不知怎么触发了他,没等他跑进卫生间,已经湿了裤子,那是术后小便最欢畅的一次。
赵兰问,你喜欢听桂花唱这个歌啊? 陈明堂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赵兰说,桂花来给你做午饭时都要唱?陈明堂说,有时唱两句。赵兰说,你去了卫生间,也唱?陈明堂说,她唱她的嘛。赵兰说,有点奇怪,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明堂笑了笑说,能有什么事?赵兰说,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亲热过头了。陈明堂说,你不会吃醋了吧?赵兰说,陈明堂同志,晚节要保啊。陈明堂说,牛裆扯到马裆,别乱扯了,睡吧。
赵兰说睡不着,继续说桂花,说真不容易,明明不适应城市生活,可她愿意适应,一天除了接送朵朵,做饭,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不知道她做什么想什么,坐牢一样的。她刚来,我跟小竹说,肯定待不住三个月就要回家,结果人家硬是待住了,楼顶那块菜地在她手里才是菜地,种的菜都吃不完,还纳鞋底做鞋垫,不知怎么的,还跟小区的老太太跳上了舞,每月交10块钱当学费,小区的人恨死她们了。
陈明堂说,桂花说跟扭秧歌差不多,以前手里拿着红绸子,现在拿个扇子。赵兰说,这些都没啥,最了不得的是她学说普通话,还学会几句武汉话,说是免得买菜让人骗了。唉,也不知道田文怎么想的,请个保姆多方便,把老娘接来,看着是享福,其实是受罪。陈明堂说,田文就是为他爸回头来住做准备嘛,儿子总是觉得城市方便,老年人不这样想,那回桂花说,他和田老汉,像是包产到户之后生产队那一圈牛,东一头,西一头。赵兰笑了一下说,牛就得放养,现在圈养能不难受?那回我跟她说,等我退休了,就到乡下去住着,空气多好啊。陈明堂说,可惜我老家在水库里头,一江清水送北京了,再也回不去了……
赵兰没接话,过了一会儿轻悄悄的鼾声起来。陈明堂的倦意立刻上来,却又打了个激灵,他摇醒赵兰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李桂花的事儿?赵兰揉了揉眼睛说,她跟你说了?!
陈明堂伸手开头,撑起身子,不认识似的盯着赵兰,赵兰缩了缩身子说,就是老前天听她唱歌,你在厕所里头,我就是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我跟她说,咱们可是亲戚呀,可不敢有啥别的。桂花当时还愣了一下子,不过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可能生气了,脸有点白,只说她快六十岁了,这让人敲打的话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我让她别想多了,就是回头别唱那个歌儿了。听我这样说,她的情绪才好点儿,说是你让她唱的,说是好听。
陈明堂呼呼出着粗气,他觉得她侮辱了李桂花,按老家的话说,那叫猪尿泡打人,疼是不疼臊气难闻。可李桂花忍气吞声,想到这儿,他有些激动,干呕起来,这是他的老毛病。
见他这样,赵兰带着哭腔地说,该不是我把桂花气跑了吧?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陈明堂不说话,穿衣服,赵兰跟着穿衣服。他出门,她跟着出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街上,路灯看着像是瞌睡了,有点暗黄。远处有醉酒的人站在街边,努力地呕吐。他停了一下,她跟上来挽他的胳膊。他想,李桂花昨天中午来给他做饭,不像之前和他一起吃,说自己吃过了,说家里剩饭不吃也可惜了。现在想,她是生气了,可看上去还是和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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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竹在网上搜索李桂花,很多消息,但都与婆婆不相干,她知道这在做无用功,可她还是一条条地看,这个时候是不能闲着的。朵朵忽然醒来,一声不吭站在门口,忽然扯了嗓子喊,奶奶呢?她走过去将朵朵搂在怀里说,奶奶明天就回来了。朵朵说,奶奶去哪儿了?她说,奶奶出去玩啦。朵朵哭了一会儿,睡着了。
田文回来了,轻声问,没什么动静吧?她轻声说,没。田文说,你知道小区里,妈还认得谁不?她摇头说,傍晚朵朵领我到废品站,看样子妈和收废品的大姐熟悉,那大姐说前天妈去了,昨天没见着。
田文猛拍几下脑袋,门铃突然响了,他猛地站起来,冲下一层拿起听筒,妈!小竹放下朵朵,也冲下来,他冲她摇头说,不是。
陈明堂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你们也睡不着,又过来了。赵兰说,不管怎样,不把你妈找回来誓不罢休。又说,给公安局打电话了,暂时没有消息,说全市联网的,只要那里发现走失老人,都有反馈的。现在公安是登记,还不能立案。公安建议自己先找……陈明堂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说,听听田文的。
田文捧着脑袋说,没啥好办法,还是听岳母的,明早贴寻人启事,就用那张侧面照片。暂时还是不跟父亲不跟田武说,他们只会着急,知道了肯定要过来,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公司的二十多人明天不用上班都来帮忙,另外他的同学连带小竹的同学合起来有二十来个人……
家用打印机,有条不紊地吐纸,文字跟着相片一点一点出来,田文有种奇怪的感觉,想到了分娩。岳父岳母靠在沙发上打盹,偶尔轻微的叹息一下。
城市最早起来的应该算是环卫工人,长扫帚划过街面的细微都听得见,接着便是送牛奶的,他们好像有门栋钥匙,从牛奶箱里取出旧瓶子,放进新瓶子,常常要碰得响一下。
帮忙寻人的人陆续来了,赵兰安排任务,除了昨晚她画的那个圆形张贴之外,她增加了离家近的几个公交车站,一个公园,江滩……
一屋子人一下就散了,只剩陈明堂和朵朵留在家里。
陈明堂躺在沙发又眯登了一会儿,醒来,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太阳照进客厅了。他拍拍脑袋,拍拍腿,关灯,慢慢地上二层,朵朵睡得像条小狗,他轻轻了上了楼顶,绕着那块菜地转了一圈,拿起瓢,给菜们浇水。
朵朵醒来,大声喊奶奶穿衣服。他下楼,笨拙地帮着朵朵套裙子。朵朵不相信他说,奶奶出去玩了。朵朵说,奶奶肯定跑了,回爷爷家了。他问为什么,朵朵说,奶奶哭鼻子了呢,用袖子抹眼睛。他说,奶奶可能迷路了。朵朵大声喊着,奶奶肯定跑了。然后大声喊着,要吃奶奶做的早饭……
虽然为难,不过他答应给朵朵做早饭。朵朵要吃说汤泡饼子,他让朵朵先刷牙洗脸,他马上去做,又问朵朵要什么汤要什么饼?朵朵说把面粉搅成稀糊糊摊呀,切成条条下到鸡蛋汤里。他说,原来是这个呀。他觉得不难,搅好面糊,开火,面糊全在锅底,拿铲子朝锅四周摊,有点像稀泥扶不上墙,眨眼功夫,锅底冒烟,烧糊了!只好倒了,再来摊,还是一塌糊涂。朵朵站在边上看他手忙脚乱,觉得好玩极了,格格笑。他无奈关火提议上街吃,朵朵一跳多高说好,又要他保密,不许跟妈妈说,因为妈妈说街上的东西脏。
一会工夫,他们就吃完早点,朵朵如愿以偿吃了一根油条,还要带一根给奶奶。他夸朵朵懂事。朵朵就要奖励,他问要什么?朵朵说回家就看电视!他愣了愣,点头同意。
朝回走,他瞅了瞅小区门口,那里贴了许多广告,衬衫大减价,自来水清洁设备,高龄老人登记,物业费催交,可是没有田文贴的寻人启事,他想应该贴一张才好。
回到家里,朵朵开DVD,看《猫和老鼠》,然后就笑,不停地笑,小嘴微张,像是随时准备着笑,他跟着笑了一会儿,觉得不合时宜,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李桂花的睡房。柜门大开,物什散了一床,乱糟糟的像是失盗了一样的,他想着收拾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收拾。他看着窗前那张窄窄的桌子,上面细细的桃红的粉未,他向前跨了一大步,牵扯了腹部刀口,于是又捧了一下,等痛感过去,走到桌前,伸手想捏粉末,没捏起来。他低下脑袋去闻,没掌握好,桃红粉末儿吸进鼻子,惹得他剧烈咳嗽,又扯得伤口像是裂了一般。
咳嗽平静下来,他回味鼻里的味道,像是线香,清明节、七月半的晚上,到处都是这种烧香祭祖的味道,这与老家的香不同,老家的香看起来粗糙,手工做的,不用香料,只用柏树粉末来做,好闻。城里的线香,像是加了火药,会闪小火花,也香,不过香得不正经。
香得不正经,这话是李桂花说的,按她在老家的习惯,初一十五,她要敬菩萨,敬土地爷,照她的话,家里的鸡呀狗呀猪呀,都要请土地爷关怀照顾,另外还要敬一位乡神,是当地一位姓王的医神,神得不得了。到城里来,她想烧香烧纸,田文不让,她也想得开,跟神禀告说,路程太远,害神跑路是罪过,等她回老家,一并还愿,她说神给了三个顺卦,说是顺卦,其实是两个一元硬币,连着给三次相同的,要么是花,要么是字。一半对一半的机会,连着三个相同的,也有点玄乎。
他到客厅问朵朵,奶奶是不是烧香了?朵朵摇头。他又问,奶奶平时和谁跳舞呀。朵朵愣了愣说,一个秦奶奶,一个胡奶奶。
他隐约觉得这个是重要情报,拿遥控器按了静音。朵朵跳起来抢遥控器,他把遥控器举得老高问,想不想找奶奶?朵朵说,想。他说,奶奶躲迷藏了,只有找到秦奶奶和胡奶奶,她们知道你奶奶藏在哪儿,你爸你妈还有好多叔叔阿姨都出去找了,我们也去找好不好?找到有奖励!
下到楼下,朵朵带着他去了小广场,去找秦奶奶和胡奶奶,朵朵兴冲冲的样子让他快乐,有点像守株待兔,或者刻舟求剑。晨练的人早已散去,有个老头提着海绵写字,江山风月本无常属,闲者便是主人。边写边退,那些字飞快地萎缩。
他站定问朵朵,秦奶奶胡奶奶住哪儿?朵朵摇头说不知道,就是在这里跳舞的。他问朵朵还在哪里遇到过?朵朵想了想说在小区西门儿。他问朵朵她们家有小孩儿没有,朵朵说没看见,不过,胡奶奶家有一只小狗,小狗是白的,叫火锅,爱舔手。他笑了,这是条线索,前面的小树林里有一只金毛大狗正追皮球。他牵着朵朵走过去搭话,这位狗主知道一只小狗叫火锅,也知道火锅的主人是胡老太,可住哪儿不是太清楚,应该在西门那边儿,西门保安可能清楚,上回街道办事处还来登记过养犬户的。
正说话,手机响了,田文说在楼下,没带钥匙。又说他爸和他弟田武,还有老舅来了。
田文一肚子火,他没给父亲打电话,他问了,小竹没有打,岳母也没有打,他怀疑这事是岳父干的。陈明堂否认打过电话。
进了门,田文问岳父,这事儿怎么办?陈明堂说,你爸他们说什么?田文说,他们在镇上包了一辆昌河车,电话是司机打的,只说下了武石高速,车上有导航,能直接开到楼下。说着,拿手机拔座机号码,却不见响。走到沙发边上看,原来电话线拔了!刚准备发火,突然想起这事是他干的,那天他在沙发上睡午觉拔了,却忘了插上。会不会是母亲在外面给父亲打了电话?陈明堂说,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你把你母亲睡房收拾一下,这事没瞒住,亲人知道了也好,免得措手不及。说着,去厨房烧水,将茶几上的杯子端到厨房洗了。
爷爷要来了,这事让朵朵很开心,因为爷爷过年时答应给她用竹子做个高翘,这下好了。(未见待续)
本连载由店主“今夕”特别赞助
世界太美,我们都是想看看
常常,背着鼓鼓的行囊
这下好了,这些必备的干净的
它们被压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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