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卷◇名家金榜•评论篇】《诗人的“老实”与“不老实”》||□ 孔灏(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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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卷·2021·总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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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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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老实”与“不老实”

——张夷先生短诗散论

(评论)

文/ 孔灏(江苏)

短诗难写。当然,这话对于那些把文字分分行就当成是诗歌的人来说,没有意义!我向来以为:我的朋友张夷先生不仅能写短诗,而且一定能够写出非常精彩的短诗!为什么这样说?
一者,他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即曾代表过海属地区著名的海州师范学校在徐(州)、淮(安)、连(云港)片的中师政治学科青年教师汇课比赛中获一等奖,直至代表江苏获华东六省一市比赛中唯一的一等奖。此足以见其人之渊博。二者,他曾由前程似锦的青年优秀教师而变身为某大型餐饮企业副总,老板信任,员工拥护,虽经风历雨却依旧工作顺利,方方面面关系维系良好,没有对社会、生活和人性的洞察力,自然很难达到这样的境地。此足以见其人之深刻。三者,他形象儒雅,情感细腻,可抱吉它而浅吟低唱,可作美文而九曲回肠,诚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此足以见其人之温柔。四者,我年少时与之相交至今,亲历过他时时刻刻都有的各种“不忍”:不忍父母担心,不忍妻女牵挂,不忍朋友失望,不忍学生不长进……此足以见其人之善良。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又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孔子他老人家还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以孔圣人他老人家这些高论为镜,再看张夷,试问诸君:此人不写诗则已,若其不但热爱诗歌且坚持诗歌写作近四十年,凭什么不能写出好诗?凭什么不能写出优秀短诗?
数月前,张夷兄与我隔空论诗,谈至激情洋溢处,发其近年来精短诗歌一组给我,通读之下,深为之喜,兹略述其妙:以我观之,张夷短诗的精彩处,端在其随心所欲的“老实”与中规中矩的“不老实”也。
“老实”而“随心所欲”与“不老实”而“中规中矩”者,何谓也?或者,请允许我换一种说法:“老实”是“守正”,“不老实”是“创新”。庶几近之?不过,这守正与创新,却不仅仅指形式而言,对于一位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诗人,现代诗歌的写作必须要有非常鲜明的现代意识和现代观照。比如李白写月有诗《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是守正;但是其《把酒问月》中又有句“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这就是创新。再比如现代作家朱自清先生,压在自已书桌玻璃板下有两句诗:“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此为近人吴兆江先生将唐李商隐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反其意而用之。玉溪生原句即为守正,吴兆江先生之化用即为创新(这种说法的前提,是不讨论“只是”的另一涵义)。诗人张夷先生显然深谙此理,他的《困乏之所》一诗中有句:“太阳从西边出来/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而那些真正的被熔化的往事/谁比谁更值得缅怀?/但又能怎样呢?/缅怀不过是另一束阳光/它在世间游移/或熄灭。回光/或返照”。通过对传统认知的颠覆,再加之以正常思维下的推理,以无理而妙和有理之常,写出了情感的困乏、生命的困乏和意义的困乏赋予现代人的无力,正如其诗《自由主义者的自白》所言:“嗓音中出白色莽野/和仨仨俩俩的烟火//可他最想吐出一只黑蝙蝠/洞穴王国的黑衣人/以及那些性别不详的情怀/和盲目的深渊”,在“老实”诉说里,包含着关于“不老实”的无限可能的设想。如此,则诗歌就内容而言更加深刻,就表现而言则更有张力。
当然,诗人张夷的“老实”与“不老实”,其实也可以有另一种解读。比如 ,说他“老实”是言其诚恳,说他“不老实”是言其旷逸。
《佛果圜悟禅师碧岩录》卷第五载: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又唐代诗人白居易有学禅之诗: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空花哪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从“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到“一领布衫,重七斤”,从“言下忘言”、“梦中说梦”到“不禅不动即如如”,说的都是老实与不老实:是老实出于不老实,是不老实出于老实。同理,诚恳的旷逸难道不就是诚恳吗?而旷逸的诚恳难道不就是旷逸吗?比如,张夷诗《界河》:“草木肃静/只有我们的马匹踢踏而来/剑刃入鞘,只有我们/逍遥而来/只有我们才可以!把夕阳/ 赶下山去//已到界河,就不远送了吧/兄弟,我们分道扬镳/流水才会/活起来”。人和人、人和世界,因共同的“界河”而有亲近和短暂,又因共同的“界河”而有距离和永远,此为旷逸出于诚恳也!又如,短诗《暗器》:“寂静处,松针叶转身尖叫/此刻,我们狭路相逢/你黑色的战袍下,胸口藏有/柔软的暗器//在刀剑已不流行的今天/用怎样的的武器,你我才能/相互捕捉,又相互/赦免?”松针松叶在寂静处转身尖叫,狭路相逢者胸口柔软的暗器,让人相互捕捉又相互赦免。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作为工具的人,又或许只有在使用中才能发现自己。此为诚恳出于旷逸也!
哲学教师出身的张夷,在对于“老实”与“不老实”的诗意探求中,有意无意地赋予了其西方哲学的背景,并不让人惊讶。海德格尔以其煌煌巨著《存在与时间》表达了自己对于“此在”的观点:此在是个正在生成的但目前还未成为他自己的东西,这是人的生成过程。换句话说,是指正在生成、每时每刻都在超越自己的人。所以此在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名词的人,而是处于生命活动中的动态的人。“此在是在世中展开其生存的”,是人在成长过程中呈现其生命价值。但诗人张夷以非常复杂的“此在”为其“老实”作注时,偏偏又以非常浅显的“所往”为其“不老实”交待去处。《午夜》一诗说:“一个人的嘴唇/在窗纱上舞蹈,并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刻,所有的寂静/都拥有了不安、抑郁/与动荡的回声//一个人,喝着另一个自己/斟满的酒,然后再相互告别/告别其实是一种建筑/漂亮的废墟的影子”。诗人让自己的“此在”和“所往”互相纠缠,各不相让,看似难分难解,其实又各随其心,直到最后却相辅相成地表达了一种纯粹东方的思想:那正是庄子他老人家在《齐物论》中所说的,“今者吾丧我”!细读其诗歌《周一》:“光让万物有了体积/这神赐的恩典中/是酒精与枪支的情绪/穿着白裙子的夜色/在诗的扉页上写下灯笼/写下河流的一部分//别忘了写下/席地而坐的人,露水的面积/那是外省的/地界”。那也不过是写万物中的“此在”与“所往”,或曰“老实”与“不老实”也,其理一然。
当年二十上下时,我有幸在海州遇到了三位文学上的兄长: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诗人、地方文史专家崔月明先生;著名诗人、唱诗歌手、画家张夷先生;连云港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小说家、地方文史专家冰片先生。那时我们曾多少次一起赏花探春和风雪夜归呵,我和他们每个人之间的故事都足以写出一本厚厚的书!二哥张夷很早就离开连云港市到了上海,我和他的最后一次年少轻狂也发生在十几年前那个上海的夏天:中午,他和夫人非常官方而正式地请我吃饭,我们俩非常得体地喝了适量的酒水。下午,我们在他家里聊天,喝茶,过云淡风轻的日子。到了晚上,他带我连走四个酒场,分别见了他在上海的诗人朋友、画家朋友、歌手朋友、教师朋友。最后,我们回到了他的工作室中,通宵唱歌、谈诗、讨论文学和《金刚经》……
恍若昨日呵!那些属于我们俩的回忆,都是一首一首的短诗,它们最终都会合并起来,成为一首诗:写青春,写友谊,写种种不甘与相互激励,写惭愧,也写得意,写过去那些永远无法返回的,写未来那些还在前方等待我们的,写我们太多的“老实”与“不老实”,写短暂,写永远,写那些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短句,写现在这篇近在咫尺而又遥远的文字。写我向来以为:诗人张夷先生不仅能够写好短诗,而且,必将能够写出越来越多、更加精彩的短诗!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大型文学季刊
安徽·合肥
评家风采
中国作家、本刊文学顾问:孔灏

作者简介:

孔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协理事、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连云港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参加第22届青春诗会,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获第七届华文青年诗人奖,江苏省第四届紫金山文学奖等,著有诗集《漫游与吟唱》、散文集《江上数峰青》等六部。

诗人风采
上海诗人:张夷

作者简介:

张夷,笔名大弓一郎。先后就读于苏州大学政治系、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字学研究生课程班。诗人、画家、音乐人。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萌芽》《诗林》《诗刊》《连云港文学》《江湖》《特区文学》等。出版诗集《在心情与脚步之间》、随笔集《在天堂与天堂之间》。并有数十首唱诗作品面世。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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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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