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紧紧《燕赤霞之古树》
燕赤霞之古树
古道西风瘦马。
燕赤霞躺在马上,马都是用来骑得,却总是有人喜欢坐着,甚至躺着,当然也不是所有都行,因为摔下来的时候,很危险。
燕赤霞也知道危险,况且他还在喝着酒,掉下来会更疼,所以他把自己拴在马鞍上。
这边拴住双腿,上半身躺在剑匣上,剑匣比人稳固的多,人躺着平平的剑匣上,也稳固的多。
燕赤霞哼哼呀呀的,唱的确实难听,他也不怕人听,虽然这里本就没有人。没有人他来这里干什么?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是喝多了让马驮着来的。
因为这里虽然没有人愿意来,但是马会愿意,因为这里没有人能吃的,但是马能吃的却遍地都是,而且异常鲜嫩。
所以马到了这里就不愿走了,一匹瘦马驮着个醉鬼,总是需要多吃点的。
这里是个山坡,并无人烟,只有遍地的花草和枯木,微微的风吹起一波波草浪,风很凉,吹的马都抖了一下,所以燕赤霞也醒了。
他坐起来一看,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天渐渐暗了,他拍了瘦马一掌,抱怨道:“你怎么走到这种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找地方住去!”
说罢他就要下马,不料径直栽了下去,腿绑在马上的人怎么下马呢?所以他就被头上脚下的吊在那里,他挣了几下,头晕的厉害,又倒了下去,喝这么多酒的人都会头晕的,不光头晕,而且会眼花,燕赤霞就觉得眼睛花了。
他要是不眼花,怎么会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看到人,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眼花了怎么看出漂亮的,只见那婀娜身姿,风吹荷叶,雨润芭蕉,这样的女人通常都不难看。
可是燕赤霞错了,因为这个女人走近了,他并没看出漂亮,因为他没看到脸,只见那属于脸的位置,赫然什么都没有!
燕赤霞一下子酒醒了大半,这种情况都会惊醒的,他终于坐了起来,伸手一摸,就解开了绳子,然后扭脸看向那女人,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左手一拍剑匣,从剑匣飞出一把剑,他握在手里,跳下马来,四周一望,并未见任何人影,只见夕阳已经落山了,天已经黑了,他拍了拍还在吃草的马,瘦马并未有任何异样,莫非刚才真的眼花了?
他笑了笑,摇头道:“酒醉不知愁滋味,不是神仙亦见仙。”手里剑一丢,那剑竟自行飞回剑匣去,着实灵动。
燕赤霞看了看坡顶,走了过去,站到破顶上望向夕阳,还剩一丝红晕,就是这点红晕,却红了半个天。他又朝坡下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仿佛有个庄子,点点的灯光,依稀还听到水流声。他呢喃道:“还是去看看吧!这个季节睡在外边会冻死的!”
他打了声呼哨,招呼瘦马一声,然后走下坡去,瘦马也似通灵一般,紧跟着燕赤霞,燕赤霞边走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发髻,到人家借宿,还是有个道士样子好些,出家人总是方便些,虽然他本来就是道士,但是很少像道士过。
他走了下去,坡顶却有一人,一个白色的人影,身段多姿,好像盯着燕赤霞一般,只是那飘起的青丝之下,好像,并没有脸!
小桥流水人家。
燕赤霞并未发觉背后有人,边走边看着这个庄子的周围地势,四面环山,只有自己来的这个山坡稍微低些,其他三面俱是高山密林,黑夜之中如三个巨影,要吞噬这个庄子一般,远远的有流水声,走近一看,一条小溪从深处流出来,路过庄子外面流向未知的更深处。
小溪横在了那里,所以有一座木桥,已经不知道多久的桥了,上面布满了青苔。瘦马看到了溪水,仿佛渴急了一般,竟不管燕赤霞,奔向了溪边,可是它刚把头低下,又像是被什么吓着了,跑了回来。
莫非水里有什么东西?燕赤霞手里摸出一张符咒,小心翼翼的凑到溪边,往水里一看,并未看到什么东西,水很浅,一眼便看到了底部。
只是这水有一股浓浓的腥味,这出自山泉的流水,本不该如此难闻,况且这山林之处,水底应该是沙石之类,不该是淤泥,他又望了一眼水底,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的影子!白衣长发,水面倒映的,正是那无面女子!
燕赤霞心头一跳,手中符咒燃了起来,快速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有些奇怪的扔掉手里的符咒,回头看向了对岸的庄子,这个庄子只有几个房子,乌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像只有最里面的那家有些光亮,燕赤霞心里定了定,先找地方睡觉再说。
他走上了那座木桥,瘦马也跟了过来,那桥没有护栏,好像就是一个弯着的木头,只不过平整了些。桥面上也是遍布青苔,异常的滑,一人一马都小心的走过了木桥,木桥并不长,因为小溪没有多宽。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已经被黑暗吞掉了,只听到溪水哗啦啦的响。他转身走进了庄子,直接走向最深处亮光的地方。
燕赤霞到近处才看仔细,这个庄子已经破败不堪,几乎所有的房屋都是残破的。屋顶都已经坍塌,墙上都是枯草,几家院门都是朽坏的,在晚风中吱嘎嘎的叫着。
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只是最后那里亮光的又是什么呢?燕赤霞小心了起来,仔细的感受着周围,瘦马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有些不安和急躁。
燕赤霞牵住了缰绳,摸着马的脖子,瘦马渐渐安静了下来。
终于走到了近前,只是虽然亮光越来越近,夜却越来越深。那是一个屋子,却没有院墙和门,屋前遍地枯草。屋门也仅剩半扇,透过另一半能看到里面有个桌子,桌子上有烛台,火光摇曳中,有一位老妇人在做针线活。
这就是自己看到的火光了,燕赤霞暗暗诧异,这诡异的地方,诡异的人。
他走近了几步,抱拳施礼道:“老人家,我远道而来,不知可否在这里借宿一宿,避一避这寒风?”
那老妇人好像并未听到一样,仍然在忙着手里的活。燕赤霞又上前几步,又喊了一遍。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缓缓的转过头来,烛火突然跳了起来,蹿起一丈高的火苗,映出了老人枯树皮一般的脸和满头白发。
只听到身后瘦马咆哮一声,竟奔逃了去,燕赤霞忙回头望,马已经远了,再转回头来,那妇人已没了踪影,只剩烛火还是噗噗的响着,这个夜,异常的静了下来。
枯藤老树昏鸦。
燕赤霞转身便要先去追马,只是回头看时,只见前方不远有一个人影,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满头白发,嘴里喊着:“马儿!回来!”赫然就是那老妇人,可是又不像老人,因为一个老妇人走不了这么快,看着像是蹒跚着往前走,却瞬时间没了踪迹。
突然听得背后爆裂声,燕赤霞回头一看,只见那烛火终于一下子爆开后,突然灭了,好像从一开始未着过一样。燕赤霞越发的惊异,这事儿绝对有问题,那老妇人绝不是一般人,甚至说,很可能不是人。
他看了看瘦马和老妇人走的方向,不是往来的路上,而是斜着上了山,燕赤霞掏出一张符咒,合在手心,念咒道:“般若菠萝蜜!”然后二指抹了下双眼,两只眼睛像有了光一样,在漆黑的夜里异样的亮。
他好像一只猫一样,能在夜里看清东西,要不怎么能在这么快的掠纵之中,还能闪开那些树枝和枯杈。
燕赤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远处还有马蹄奔腾的声音,他辨明了方向,径直追去,越追越近,依稀能听到那老妇人的呼唤声:“马儿,马儿!你不认识我了么!”听声音的感觉,那妇人比自己走的都快。
密林之中,也不知道追了多远,也不知道瘦马为什么会如此奔跑个不停,突然,燕赤霞听不到马蹄声,他连忙停下,仔细听着,周围却异常寂静。
有时候黑暗比鬼更可怕,燕赤霞现在就是,上看不到夜空,周围不见光亮,他慢慢的拨开那些树杈,一点点往前摸着,有时候会有衣服被树枝刮坏的撕裂声,在这个夜里,显得那么的刺耳。
突然,燕赤霞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树林终于到了尽头,他抬头望了望月,打量了周围的环境,这里竟是一处山谷,没有出路,尽是枯枝木叉,只有中间有一处空地,仿佛有个山洞在那里。燕赤霞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果真有个山洞,洞口有有些藤遮掩,好像许久未有人或者其他动物来过。
他把耳朵靠近山洞听着,里面好像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轻轻的拨开那些藤枝,迈进了山洞,里面更是黑暗,他的法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他摸了摸身上,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着了望里一照,这山洞竟深不见底,他刚要往里走去,突然听到后边有风声,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后脑勺一震,昏了过去。
燕赤霞睁开了眼,脑袋还有些昏沉,看来这一下挨得不清。他看到的是天边的一抹残红,渐渐的淡去,原来那已经是夕阳。
他动了动却动不了,低头一看,自己被树藤捆成了粽子,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山壁,面前是一个山坡,而他身旁有一个洞口,看样子应该是自己进来的那个山洞。山洞边上是一个巨大的古树,树身与枝杈上缠满了粗细不一的藤条,偶尔还有几只乌鸦落在树上,嘎嘎的叫着。
树下坐着一个老妇人,正是自己见到的那个,她仿佛没发现燕赤霞醒了,只是呆呆的出神。燕赤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自己的瘦马在远处山坡上遛着,吃着。
他刚要张口问老妇人为何要抓他,老妇人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百年前,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这样的瘦马,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深受重伤,倒在树下,异常虚弱。突然来了一位姑娘,采百花露为其疗伤,天长日久,二人心生情愫,在山洞成家,每天二人情意绵绵,夫唱妇随,或御风御剑,或打坐修行,或山林游玩。
一日这人说要离开,尘世间有大仇未报,心结难消。姑娘便把自己千年本命木珠赠予他,助他复仇,那人也答应,大仇得报,定然回来长相厮守,共参仙道。
只是许久未见回来,姑娘本是古树修炼之灵,本命木珠失去,本体无法移动,且由于元气尽丧,容貌也一天天老去。
终于有一天他回来了,带来的不是幸福,而且灾祸,他竟然带领一干人众,骂其为妖邪,荼害生灵,并布阵将她本体困住,打散了灵体。幸亏她修炼时,将一魂炼入共生的老藤之内,得以残喘。
后经多年温养,灵体才又现身,可是本体受损,不能远去。但是她在山的那一侧发现了许多尸体,而且半山的植木具成枯枝朽木。她才知道,那人竟就在身旁,利用她的木珠修炼邪法,吸尽了此处的元气,而后竟将这些罪恶诬蔑到她身上,欲祸水他引,成就自己无上名望。
只是她却无奈,不能远离不说,此山被那人布下绝阵,欲将此地生灵毁灭殆尽,以绝后患。
多年来,因为此处阴森恐怖,无人踏入此地,她只能每天在那被害死的人的庄子里,以灯为引,希望有人能来此地,将那人的真实嘴脸公诸于世,她宁愿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也要那人身败名裂。
燕赤霞听老妇人讲完,苦笑了一声,看来我还真是有缘。
老妇人道:“看你也是个修道之人,要么你去揭露他,要么,你就在这里陪老婆子吧。”
燕赤霞无奈道:“老人家,一百年了,他还活没活着也不知道,再说他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揭露。”
老妇人沉吟了片刻,“他许是改名了,但是他脸上有块火云一般的胎记,绝不会假。而且他有我的本命圆珠,可以延年益寿,定不会死。”
燕赤霞若有所思道:“火云胎记……我会去找他,还有一个问题,这附近有一个无面的人在跟着我,而且你说附近早就生机灭绝,但是那溪水之中有重重的血腥味,不知前辈可知道?”
老妇人站了起来道,“那溪流,正是困我的绝阵,绕此山一周,以血为引,消魂灭魄。你说那无面之人,未曾见过。”
她转身看向夕阳,说到:“你顺此路下山,可出此地,勿忘应我之事,否则我变成厉鬼,也要咒你。”说罢一挥手,那缠着燕赤霞的藤蔓松开退了去。
燕赤霞活动着筋骨,说到:“这仇你还是自己报,但是你放心,如果我能找到他,一定把他带回来,由你发落。”
老妇人一脸不信的看着他,他呼哨一声,马奔了过来,他骑上马,喊到:“天地无极,乾坤有道,天涯不远,咫尺由心!”说完纵马而去。
老妇人呆呆的望着,夕阳正红,天涯不知在何处,心仍在痛着,只是觉得这夕阳今日,红的耀眼。
作者简介
像月一样孤独,像日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