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霞《乡愁》
乡愁
阳安线上好像货场都是按照一个模子建出来的,坐在回家的车上,一路过了好几个车站,都看见和老家一样的货场,一样的仓库,一样的朝向,就连那扇通往车站的大门都是一样的,也同样是出了大门走过一条满是道碴的小路就能到达车站,唯一变了的是以前这样的小路是泥巴路,现在都变成了水泥路,是为了便于工作人员往返。
看到这些让人禁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父亲支援新线从富庶的老线来到刚刚建站的新线,记得爸给我们说的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新线建设,我们那时候还把爸好好崇拜了一阵儿,后来却从妈那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原来是因为我们家里孩子太多,老线招工指标少,而家家都有长成的孩子需要工作,所以僧多粥少,而爸又是个直筒子性格,拉不下脸来求人,所以不知道哪年哪月家里的孩子才能安置,而那个时候大哥已经到了该工作的年纪,家里其他孩子也都陆陆续续长大了,再加上家里孩子多却只有爸一个人上班挣钱,妈打零工挣得那点钱根本贴补不了多少,老家还有爷爷奶奶需要每个月寄生活费,负担太重了,有了这个机会,爸当然不会放过。
当初动员到新线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安置一个孩子工作,那些有办法的都不愿意来,都不愿意拖家带口到这荒凉的地方来,因为这里才刚刚建好车站,只有基本设施,就连水电都没有通,生活很不方便,记得妈后来给我们讲的是爸那时候是工会积极分子,家里又是这个情况,所以领导是第一个给爸做工作的,爸回家犹豫了几天看看一家子等着吃饭的孩子,咬咬牙答应了,带着一家几口,打包了破破烂烂的东东西西,手里攥着大哥的工作登记表,一家子坐着搬家的闷罐车摇摇晃晃坐了七八天来到了这个地方。
那时候这个地方因为还没有通水电,照明用的是“气死风灯”,估计现在的孩子多半没有见过,就是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灯上面可以透气,点起来还是很亮的,就是从上面那个孔里冒出的油烟子熏的人嗓子疼,而且一到大早上看,全家人鼻子里都是黑的,那时候我和二姐会指着爸妈还有哥哥姐姐的鼻子大笑,傻乎乎的喊着:“你们长胡子了!”。
而喝水要到附近的农民家里去挑,我们住的车站是个叫“王家坎”的地方,这个名字到现在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想来一定是王姓人比较多,而最初是个高高的坡坎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从挑水的农民家到我们住的地方要上一个很大的坡,那是个泥坑密布的上坡路,可能是因为下雨天牛车,马车碾过的缘故,路上是一条一条深深浅浅的沟子,天晴时走路都不太好走,会陷进坑里崴了脚,到了雨雪天那条路更是难走,而不管天晴下雨我们一家几口人每天要张口吃饭喝水,所以每天爸下了班都会去坡下挑水,而我每次都会摇摇摆摆的跟着爸去,那时我还小,只有三四岁吧,一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和爸一起去挑水,而爸会在桶边上给我挂个小板凳,到了坡边上会把小板凳放下让我坐在那等他,怕我跟下去摔了,每次都会给我拿点好吃好玩的哄着我,有时会给我几颗糖,有时会给我一个他自己做的毛毛虫,我就会安安静静的坐在坡上等爸,我那时很乖,爸不让我动我就真的不动,就是有蚂蚱蝴蝶来逗引我我也不动。
记得那时我们家隔壁有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叫慧慧,她特别喜欢逗我,她也是每天到坡下去挑水的,每次她经过我身边总是会猛的从后面抢走我的吃的或者玩的,我就会大声哭喊,直到她还给我了我才止住,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骂人话,每次她要是逗我我就会骂她:“MP慧慧天亮了”,现在想想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词语,大了他们问我怎么想到的,我其实真的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骂人话。
那时候不知道怎么觉得天好像比现在黑的早,到了六七点就感觉天黑的差不多了,如果爸不上班妈会做些好吃的一家人坐在一起打打牙祭,如果爸上班家里就剩下妈、大姐、二哥还有二姐和我在家,那时候大哥已经去上班挣钱了,每个月也会寄钱回来,还会经常从很远的大城市给我们寄回来大方桶的大白兔奶糖,因为大哥是在铁一局上班,那是个工程单位,一年四季都是在全国各地跑,一个地方也待不了几个月,不过都是大城市呢,所以我们也有了口福,隔不了多久就会收到大哥寄来的吃的,大都是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的,奶糖,白南瓜,曲奇饼干……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妈心疼钱也心疼大哥,每次写信给哥都是让他不要再寄了,攒着钱好娶媳妇,而哥回信总是答应着,但是还是继续往家里寄东西,我那时候最深的盼望就是等哥每个月寄来的好吃的,小小的年纪哪里知道大人的心酸。
我现在知道哥是心疼我们呢,知道弟弟妹妹在家里油水少呢,他说在单位吃饭不要钱,每天都有肥肉吃,还管饱……
每每回想起这些过去我就止不住眼眶湿润,眼里蓄满泪水,我那个年代的家庭都是孩子多而困难,但那时的姊妹亲情是现在的独生子女没有领略过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们的缺憾?
而妈总是偏心小的的,到了晚上,我们都围在妈跟前,妈做些针线活,大姐在屋里收拾着晚饭后的零碎,二哥和二姐趴在小桌子上就着煤油灯写作业,而妈会偷偷把我拉到里屋给我拿出几颗糖,让我省着吃,还叮嘱我不要给哥哥姐姐,也给他们说不要和我争,因为我小,让着我点,我知道哥哥姐姐也是想吃的,但是他们都给我留着,这时我会把糖纸小心翼翼的剥开,用牙把糖咬成两半,给大姐嘴里塞一半,再给二哥二姐塞一半,然后再给妈也吃一颗,还非得让他们吃了才罢休,想想那时候虽然穷,但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却是甜蜜的……
到了爸放假我们的福利就来了,爸会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去农民田里捉青蛙,夹黄鳝,爸自己用竹片做的黄鳝夹子特别好用,到了夏天的晚上,我们会和爸一起拿着水桶,挎着篓子去田埂边捉肥胖个大的青蛙,抓粗壮滑手的泥鳅和黄鳝,我们每次出门都是满载而归,第二天妈一定是给我们做上一大桌子田鸡,黄鳝宴让我们饱餐一顿的,有时弄得太多了还会给邻居端些过去……
过去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也都长大各奔东西到很远的地方去讨生活,但是每次回家经过这条回家的路,看到经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少变化的风景,曾经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又勾起我对家、对家人的思念,心里想着不知道今天回家妈是不是又在倚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