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汪曾祺‖文/朱慧芳

这样的汪曾祺

许多人把汪曾祺老先生，称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我觉得，“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他值得。开始我只是偶然看到了他写的一些短句，觉得真是个不羁的老头，活的自在，想得也自在。后来有机会读到他的一些散文，读完以后，觉得是真是太爱这个老头子了，生活得如此可爱，做人又有骨气，活得也是坦坦荡荡，这就是戏曲里唱的“纯粹文人啊”。

突然我想到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汪曾祺先生真的很像书里才有的人。

鲁迅先生文字里带有力量，总是号召着人们不断前进，不断斗争，文字里透着人的血气。可汪曾祺老先生笔下透着人间烟火味，平缓中带着生活气息，文字中又充满着温情。让人想要停下来，看一看身边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他这个人啊，即使生活在香港这样快节奏的大都市中，依然可以看到有人在溜鸟。如果不是热爱生活的人，可真不能注意到大千世界的微小真章呀。

汪老先生是江苏高邮人，他眼中的家乡和童年，总是充满欢乐和情趣，极少有不愉快。汪曾祺先生书中回忆的童年，后院里生得粗壮的是腊梅，长得漂亮的是天竺，而懒得动的就是祖父的那只老黑猫。凉气四溢的是井里吊着的瓜，碧绿得像玻璃翠的只是一只小蝈蝈。而新核桃下来的时候，夏天就过去了。可等水缸里的泥土干了又干，荷花才缓缓长出来。

他似乎深喑一个道理——美，多少要包含一点偶然。正像是，琥珀中偶然被压住的昆虫，总是比整整齐齐被人涿治后摆放在琥珀中的要更让人稀罕，更加有生气。

汪曾祺先生画中的的昆明，是让人好奇的。他为别人做了一幅有昆明特点的画，右上角是一株开花的仙人掌，左下角有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我猜，昆明，在他心中，代表的是——吃和雨季。作为一个南方人我是很讨厌雨季的，晴朗了没多少天，好不容易才烘干的霉气。一到了雨季，又回来了。可昆明的雨，却颇得汪曾祺先生的爱。他说它是明亮的，丰满的，令人动情的。这可真像是情郎对心爱女子的自白。

而缅怀花真是花如其名，长于雨季，逝于怀念。

在人间草木中，汪曾祺先生讲到了一个捡枸杞的故事。我印象特别深刻，他说看到一对老夫妻，一边走一边搜索，走几步，又停一停，弯下腰。就是这几个描写打动了我，那时，好像我真的看到了一对老夫妻在捡枸杞。他自作主张地认为这对老夫妻一定为人厚道，甘于淡泊，是两个童心未泯的老孩子。可见他的内心和这一对老夫妻别无二致。如果人可以分门别类的话，他们都属于生活艺术家。

汪老写高邮的咸鸭蛋，呈贡的干巴菌，炭火里蹦裂出来的栗子，春水的香，故乡的鸟，天池的水，河中的鸭，四川的剧，云岗的佛。还有那鸣了一整个夏天的蝉。他还写了平淡的早晚，篮中的瓜果蔬菜，温馨的家庭生活，你来我往的嬉闹，和总是蹦出来的过往回忆。我们觉得平凡普通千篇一律的事物，在他笔下，像是有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说啊“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汪老真是用一生践行这句话。在他下放劳改期间，写的葡萄月令，全文都是愉悦欢快的语调。如果不是提前了解了创作背景。我一定会以为是他写书烦了，突然跑到乡下种葡萄呢。毕竟，能把葡萄一年的生长状态，写成了散文，怎么看也不像“劳改犯”的心境呀。

汪曾祺先生的文字总是带有其他文人少有豁达欢快与俏皮可爱。他说栀子花是“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他就像这栀子花一样，对不公，不平，不屑，说“去你妈的，要你管”，真是活得坦荡又活得透彻。

他就是这样一个汪曾祺。认为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但在《一辈古人》中也可以无所谓的说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的世界很平常”。虽是如此，却也从不怠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