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滋味-郑州日报数字报
♣燕英超
孙子要上小学了,他姥姥、姥爷专程从外省赶过来。开学这天,他姥爷背着书包,姥姥扯着他的小手,奶奶拿着水壶,我提着一兜吃的,爸爸妈妈各自去开车,全家六位成年人簇拥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倾巢出动,浩浩荡荡送孙子去上学。我觉得与当年的御驾出行好有一比。
这就是现在家里的“小皇帝”所处的生活环境,对比我当孙子时的生活状况,那真是天上人间之别了。
我在农村长大,虽然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但是那时家里的贫困境况,用“四面徒壁,一贫如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那时节,全社会都是挣工分分粮食,全家人无论老小都要各尽所能去挣工分。我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六七岁的就拎个小篮子,跟着羊群到山坡上拾羊屎蛋,交给生产队做肥料,按斤称换工分。
在那年月,生产队里的钟声就是命令,生产队长是最具权威的长官,人人都在生产队长带领下没明没夜地劳作,到头来分配到不足以度年的食粮。当时有民谣说,“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一年四季红薯是生活的主粮。那时无论是在生产队还是在家里,人们的脸上很难看到舒展的笑容,也许是吃红薯的结果,大都横亘着刚毅和苍凉。大人哪有心情围着孩子转?小孩子只要无病无灾基本都是处于放养状态。
现在孙子住的房子和我当孙子时住的房子也是天壤之别。那时,家里几间不知道多少年代的土坯房,屋内上下被陈年烟火熏得黢黑。夏天还好些,尽管有苍蝇蚊子跳蚤臭虫这些东西骚扰,但是,不像冬天的严寒威胁生存。
一到冬天,为了避寒,母亲就要找来些旧报纸把窗子糊严实。为了透光母亲还找来一块很不规整的玻璃,用报纸把它糊定在窗户上,这个碗口大的玻璃可以让灿烂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那时天气寒冷,年年冬天我的手脚都要冻出冻疮来,有时两只手肿得像面包,裂着口子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看着很鲜艳,滋味很难受。
年龄再大些,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就不满足于“拾羊屎蛋”挣工分了,经常会到山坡上逮蝎子卖给中药材收购站换几个零花钱。我们每个人都拿一个自制的夹子,用来夹蝎子,有年龄稍大一点的小伙伴却是徒手逮的,我很是羡慕,后来也鼓足勇气学着徒手逮。有一次翻开乱石,看到一只硕大的蝎子,它受到惊扰快速地往石缝里躲藏,为了捉住它我也就不讲究手法了,匆忙中,被它强有力的毒针给蜇住了。我大叫一声,小伙伴们都围拢过来,帮我挤呀压呀,想把毒液挤出来,弄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我的右手食指很快出现了红肿,整个胳膊都在剧烈的疼痛中,我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浑身是土满脸是泪,呼天抢地坐卧难耐,觉得快要窒息了。就这样一直挨到天黑回到家里,得到父母的呵护才慢慢地好起来。
上小学时,父亲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一天傍晚父亲回来了,吃饭的时候,父亲从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一个黑红色的“老鼠嘴”自来水钢笔,郑重地勉励我要好好学习,这支笔就给我上学使用。大家传看以后,母亲把它放到一个小木盒子里。后来才知道这支笔是父亲在全县农村医生培训班学习时获得的奖品。这天晚上我做了好多的梦,大都是拿着这支笔在写字在炫耀。
第二天一大早我要上学去了,趁大人不注意,找到那个小木盒子,把那支精美的钢笔装到衣兜里,兴致勃勃地上学去了。下午放学路过村边一个打麦场,麦秸垛旁铺开了一大片麦秸,不少小伙伴都在上面翻滚玩耍,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在松软的麦秸上打闹翻滚,好不快活。直到天黑要回家了,才发现那支钢笔不见了!当时我全身“轰”的一下,如坠五里冰窟不能自拔。
那可是全家最贵重的一个物件,那可是父亲昨天才拿到家的一件奖品,那是父亲让我长大后才能使用的一支精美的钢笔。可是没过一天,我却把它弄丢了。我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惊恐,我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支钢笔。我拼命地在那麦秸窝里扒啊找啊。刚才翻跟头时还觉得麦秸摊得不够厚,现在却怨恨起麦秸铺得太多了。那么大一片麦秸堆,掉进一个光滑的小钢笔往哪里找呢?直到天完全黑了,听到二姐叫我的名字,我才无精打采地回家了。听说我把钢笔丢了,父亲倒没说什么,母亲给了我几巴掌,哥哥姐姐更是把我数落了一个遍。这一夜我和着眼泪又做了不少的梦,但没有一个是好梦!
人人都有少年时,人人少年味不同。孩子们现在享受着优渥的生活,这是时代的赋予,是改革开放的结果。我经常给家里说,正是赶上了好时代,才彻底改变了少年时期的生活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