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远嫁他乡(有声版)
作者 开疆拓土
朗读 张杨婧
阿姐远嫁他乡 作者开疆拓土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渴望邂逅一场美好的爱情,和空间距离无关。有的人追随的爱在身边,有的人追随的爱在远方。现在的年轻人因求学、工作、生计等大都已经走上四面八方,异地恋也习以为常。当爱情来敲门,要做出抉择,要把那个瞬间的吸引、变成永恒的爱。也许有的人为此有巨大的付出,特别是远嫁的女人。阿楠姐就是这样,寻着一份真爱执着了远方,拥有了爱情,却断了从小长大的根。
小时候我们寨子大多数人家里很穷,尤其是青黄不接的六七月,他们连饭都吃不上。这个季节山寨里的人要靠杂粮勉强维持生计,阿楠姐家也不例外。那年六月,16岁的阿楠姐为给家人多留一份口粮背井离乡南下打工,从此为一家的生计奔波在了南方。三年后,阿楠姐回家时,寨子里有一户好人家上门提亲,她阿爸阿妈很高兴。可阿楠姐拒绝了寨子里人的提亲,原因是已经有对象,对象是四川的,他们俩已商量好了,年底法定年龄一到就结婚。封闭的山寨听到这个消息,尤如晴天下霹雳。总想着远嫁的姑娘就像阿爸阿妈走丢的孩子,家里人都不乐意,寨子里的人也感到很惋惜,阿楠姐阿爸则是坚决不同意。最后,阿楠姐还是因爱一意孤行地铁了心要远嫁四川。
阿楠姐出嫁的前那天晚上,一阵鞭炮声过后,吹唢呐的师傅吹奏起凄凄惶惶的《离娘女曲牌》,寨子里的女长辈、亲戚姐妹对远嫁的新娘开始了临行前细细叮嘱,新娘阿楠姐也与亲人别情依依地开始了情感倾诉。什么十七姑娘绣蚊帐,十八就要做新娘,做新娘,离亲娘,去跟丈夫理家常……什么红丝线,锁鞋头,小小女子离娘家,哪得叫娘心不愁,在屋做女贵如金……一曲接一曲光听着就让人伤感落泪。天快亮了,阿楠姐开始梳头戴花,准备离别爹娘阿楠姐边哭边唱:
堂屋中间一炉香,
先拜爹爹后拜娘,
先拜爹爹养大我,
后拜我娘睡湿床
……
她阿妈滚落大颗的泪珠哭唱着叮嘱:
女儿啊,阿妈真的舍不得你,
你千万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只要你把日子过好了,
阿爸阿妈就放心,
家里不要你牵挂
……
要出门了,阿楠姐一一与家人道别,哭的跟泪人一样,想着何日得见亲人面?随着阿楠姐起身,嫂子、亲戚姐妹对阿楠姐临行前殷殷叮嘱:“一路多保重!”
那天晚上,阿楠姐阿爸固执的独自一人躲在柴屋里拼命的抽旱烟,直到阿楠姐出门上路他也没有出来。就这样阿楠姐踏上了远嫁之路,从此一根思念的弦就远远的拉在湖南苗寨和四川之间,让她阿爸和阿妈真实的感受到“远方有多远,思念就有多长”。
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不顾一切去实现梦想,阿楠姐也有一个梦想,“就是尽快拿到会计师证”。
那年冬天正是阿楠姐生了女儿,她分身无术,满月后匆匆把小女带回了湖南,希望父母能帮她带小孩,未曾想她阿爸还对当年阿楠姐自作主张远嫁四川耿耿于怀,一听说男方家里没有能力照顾孙女就上火,在气头上扬言:“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句话深深伤了阿楠姐的心。那天晚上阿楠姐就带着背包,抱着小女寄在了我家。阿楠姐是任性了,可半夜里小外孙女哭的厉害。我家大门被敲的咚咚响,开门方知是阿楠姐阿爸和阿妈,原来二老知道自己女儿素来任性,是一头犟牛,知道今夜她不会主动回家,二老担心小外孙女怕生夜里会哭闹,他们就悄悄地伴着寒夜一直守在我们家屋后。我家的大门一打开,二老就打着个手电筒寻着哭声快速的走入房门,抱起小外孙女就往自己家里一路小跑。第二天,阿楠姐向她阿妈怀抱中的女儿告别时,一步三回头,含泪踏上了去南方之路。只是说出口的那句再见,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应阿楠姐之邀来到了她打工的深圳。阿楠姐租住在50平米的地下室,与地面的繁华之城反差实在太大。白天阿楠姐忙上班,晚上还要上夜校,回家还要看书到半夜,总见她眼睛红红的。两个月后,功夫不负有心人,阿楠姐如愿考取了会计师证。从此,阿楠姐从一名普通职员升到一名出色的主管,并一路顺风顺水,我打心里替她高兴。
原来电话里早就约好了,今年入秋她就回苗寨的,可迟迟没有音信。一个月后的晚餐时,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说:吃晚饭了吗,这是我生病后打出的第一个电话。”我莫名地听着这个陌生的电话,心想,这是谁呀?直到电话里呼我“妹宝”,我才恍然大悟是“阿楠姐”。阿楠姐得了什么病,连她的声音我都听不出,那一刻真替阿楠姐担心,连眼泪禁不住溢出。阿楠姐说,她现在恢复的很好,不用我担心,只是自己的心里老是放心不下家里年迈的阿爸和阿妈,还说想苗寨的亲人,很想很想。原来她住院都一个月了,不敢让她阿爸阿妈知道。也许对阿楠姐来说,自己不能陪伴在年迈的阿爸阿妈身边已经是一种痛,怎还忍心让二老为自己操不完的心。只能自己品尝这份无限的思念。
那天,直到深夜,苗寨的夜空无朗月,只有点点繁星,我的思绪断断续续,深深浅浅,如碧波中,一颗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一层层的荡漾开来,有些错落,又可见它清晰的波痕。我想,对于家里的阿爸阿妈,阿楠姐是关心的,是爱着的,是体贴的,更是牵挂的。当然若她阿爸阿妈知道阿楠姐现在躺在医院,他们也会穿心过肺的心疼,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
中秋节我回了苗寨的家里陪父母过节,只是这次中秋回苗寨时,为了避开阿楠姐的父母,我绕道而回,天黑了才入寨门,不敢惊动寨子里的人。
那晚皓月当空,我站在阁楼张望阿楠姐的家,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她阿爸又在禾堂门口吸烟,她阿妈站在路口不时地向远处张望,我隔着夜幕也能感受到阿楠姐年迈80岁的阿爸阿妈是在盼着阿楠姐回家。我在窗前呆呆地站着,想着此时还躺在病榻上的阿楠姐,忽见二老已打着灯缓缓地朝我家走来。我心里嘀咕:“难道他们发现我回来了吗?”我赶紧走下楼叮嘱家人,若阿楠姐阿爸阿妈来了,你们就说我没回来。随着一声吆喝,二老真的进了我家的大门,楼下传来阿楠姐阿爸的声音:“云她妈,阿云回来了吗?”我阿妈答应道:“是她大伯大妈呀,快进屋坐,今年阿云说忙不回来过节啦。”“噢噢,那我们就回家去,什么时候阿云回来记得告诉我们,她和我们家阿楠走的近,姊妹俩经常来往,我想向她问问我家阿楠。”是阿楠姐阿爸的声音。说完,二老打着灯,在晕黄的灯光里缓缓地向他们家移动。此刻我才明白,原来远嫁的痛留给她阿爸阿妈的同样是无限的思念。
此刻,我望着二老在月光下模糊的背影,我多么希望这轮圆月再升高一些再亮一些,照亮四周,能让千里之外的阿楠姐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生她养她的家乡,还有在这月夜里蹒跚着来回打探她消息的阿爸和阿妈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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