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刘大櫆:赢得桃李满天下的文学巨匠
刘大櫆:辉煌的文学,黯淡的人生
在中国文学史上,要说散文流派,首屈一指的当属桐城派了,其他这派那派的都无法同其相匹,算来只有黄庭坚的江西诗派能同其颉颃,但那是诗歌,不属同一体裁。
作为“桐城派三祖”之一的刘大櫆,在桐城派的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是开创者方苞的学生,又是集大成者姚鼐的老师,承上启下,作用非同小可。
但同这二人相比,刘大櫆的人生是最为悲催,方苞入值南书房,姚鼐入馆编撰《四库全书》,皆是文人羡慕不已的高位;而刘大櫆却是科举久考不中,届届铩羽,最后只好回乡授徒,赚几个散碎银两糊口。
刘大櫆,字才甫,号海峰,枞阳人;出身寒微,耕读传家,20岁时入京参加科举不中,得方苞赏识,遂入其门,后多次科考皆不中,60岁时去黟县任教谕,几年后归乡,开馆授徒并潜心著述,默抑以终。
这里有个小问题,桐城派的人物按理说都应该是安徽桐城人,但一般都写作枞阳人,这是由于历史上桐城与枞阳是同一个地方,不同时期不同叫法,行政区划不同而已,于是,有一个说法叫“枞阳出人,桐城出名”,没办法,谁让桐城太出名了呢。
再有,一般来说,文学流派的传承并不以地域划分,更多的是以师承为纽带,如后来高举桐城派复兴大旗的曾国藩,他就不是桐城人,而是湖南湘乡人,正是他明确提出了“桐城派”一词,于是后世皆以效桐城派为荣,一时形成“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的盛况。
刘大櫆家世很是平常,祖、父两辈均科举不第,仅一秀才傍身,所以,只有在乡间私塾中当教书先生,还要亲自干农活,家境也不富裕,刘大櫆曾描述其为“家世皖江侧,薄田十亩余”,由此看来,生活过得还是很艰难。
至于说他是汉高祖刘邦长子,齐王刘肥的后裔一类,就个于史无考,也没有家谱作支撑,想必是后世之人为抬高其身份的附会之言,即使有点影子,怕也是如卖草席的刘备那中山靖王之后一般,不必当真。
要想出人头地,对没有家世背景的平常读书人来说,唯有参加科举以搏出身,进而步入仕途;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是考到了花甲之年,也未考中进士,很是郁闷。
刘大櫆早有文名,20刚到京师应试时,便引起轰动,方苞看见他的文章后,惊为天人,赞扬他是如韩愈和欧阳修那样“国士”级的人物,书载为“如方某何足算耶!邑子刘生,乃国士尔!”
能得到方苞这样的称赞,那是非同小可,方大人名动天下,在当时康熙近臣李光地的举荐下,在朝廷上混得是顺风顺水,为文坛领袖级人物,
在刘大櫆科举的征战中,有一个人似乎在左右着他,这便是当时的朝廷重臣张廷玉,据说,在他被方苞荐举应博学鸿词科时,就是被当时任大学士的张廷玉压制而落选,而后来当张大学士得知二人是老乡时,又深感可惜。
这个我不知道是实情还是臆测,要说常年在康熙身边得到重用的汉臣,也只有陈廷敬、李光地和张廷玉区区几人而已,以张廷玉这样的高官,似乎没必要同一个布衣之人计较,而且也没有任何材料证明说二人有什么龃龉过节,为何张廷玉要打压这刘大櫆呢?不懂。
要说原因,怕只有一个,也就是朝廷重臣间的相互制约,刘大櫆是方苞的弟子,而方苞是因李光地而得意,是否就因为张廷玉为打压李光地,拿刘大櫆来开刀?当然,我这是猜测,全无根据,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
张廷玉活得够长,一直活到了乾隆年间,要是他真要为难刘大櫆的话,怕刘大櫆一生都不会得志,可相反的是,后来是张廷玉主动举荐他去考试,可惜又是铩羽而归。
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刘大櫆所学并不是为了应试的文体,学问也并没有在考试的规范之内;所以,尽管学问高深,文采斐然,终不合规矩,或许如后来的龚自珍一样,因为字得不合“馆阁体”而终身沉沦下僚一般。
他生来似乎就不会考试,曾十应“童子试”,方得一“秀才”,他从康熙考到雍正,从雍正考到乾隆,这期间也不知道他究竟考过多少次,反正是一直考到花甲之年,也没考中。
在有清一朝,怕只有那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可以与他相比了,没办法,后来是一个乡贤邀请他去黟县当了个县学教员,他方才断了科举之心,也勉强有了生活保障。
戴名世、方苞、刘大櫆、姚鼐
但时人对他的文章和学识还是非常钦佩的,比如当时的礼部尚书,大名士吴士玉就曾写诗赞道;“生名大櫆其姓刘,意气横绝凌九州。邂逅执礼以刺投,蒙庄滉瀁无谬悠。间仿韩柳劲以遒,诗赋峭蒨穷雕鎪。”
一个县级中学哪里能容得他这大才之人,不久便主讲歙县问政书院,黟歙之士多从他受业,后告老还乡,在家乡聚徒讲学,从学者益众,直到83岁时辞世。
在“桐城派三祖”中,我是最喜欢刘大櫆的文章了,那些高深的我看不懂,但他的游记却写得是清新可人,读来颇有欧、柳之遗韵,后人评价其风格为“日丽春敷,风云变态”,算来怕只有明代归有光能与之媲美。
在刘大櫆的文章中,有一股浓浓的古文神韵,才气雄放,波澜壮阔,张驰有度,收放自如,句式都带有一种音乐美,读来抑扬顿挫,很有韵味。
“乘骑者皆贱骡而贵马。夫煦之以恩,任其然而不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不得不然者,世之所谓贱者也。煦之以恩,任其然而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愈不然……”
这是他写的《骡说》开篇,读罢全文我们可以看出韩愈《马说》对他的影响,区区二百字,同样是说人才常在而缺伯乐,但刘大櫆却另辟蹊径,从世人口语中有“犟骡子”而无“犟马”的缘由展开,最后得出应该“贵骡而贱马”的道理,曲尽其妙。
其实,刘大櫆是借题发挥,假写骡之刚愎自用,桀骜不驯的很秉性,来说自己立志高古,性格不合时宜,写得是清新生动,读来很有意趣。
“……登始信之峰,峰忽中断,两壁崭然,相去可寻丈,下视嶙峋千仞……忽巨石仄起如龟脊,左右绝壑万仞,从脊上局步以行,行者皆股栗。……”
这篇《游黄山记》是刘大櫆游记的代表作,与方苞和姚鼐的山水游记中谨守义法,重在抒发个人情感的写作手法不同,刘大櫆的游记写得是波澜壮阔,眼之所见,笔下便娓娓道来,所以,他的游记几乎如电影慢镜头一般,移步换景,云换景变,夹叙夹议,极尽渲染之能事。
其实,刘大櫆的文学主张,在他所著《论文偶记》中简述得很是精妙了,注重文章神气、音节和字句的统一,“譬之管弦繁奏中,必有希声窃渺处”;尤其是重视散文的艺术表现形式,文风奔放奇崛,宏肆绚烂,这在桐城派文章偏于阴柔的风格中,是不多见的。
在归乡二十年的时间中,一边著述,一边授徒,著述是精辞妙论,洋洋大观;授徒是人才济济,桃李天下,如吴定、王灼、恽敬等皆出其门,更是形成了后来散文中的“阳湖派”。
当然,在众多的弟子中,姚鼐是最为突出的,他不仅成为“桐城派三祖”之一,在文学上也继承乃师之风格,最有名的当属他写的《登泰山记》,那可也是人们耳熟能详之力作。
刘大櫆修干美髯,性格豪放,又喜饮酒,每读古文诗赋,皆声音洪亮,音韵铿锵。
他的诗词成就同他的散文成就相比,并不是很高,但有些小诗写得还是很有意境,情趣生动盎然,如下面这首《西山》。
西山过雨染朝岚,千尺平冈百顷潭。
啼鸟数声深树里,屏风十幅写江南。
观刘大櫆的一生,应该是古代知识分子中最中规中矩之人了,他一生都在科举,虽然屡遭罢黜,而其志不改,他自称生性颛愚,但对自己一生的不幸,却无一字的怨言,最后是“退居江湖,书山强学,栖迟山陇之间”,以做学问为已任,并借以光先贤之德,合己身之正。
他一生无绯闻,一生无沉浮,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扬眉吐气过,他仕途多舛,终生未宦,久在下层,是最底层的知识分子,却又是最有骨气,最安贫乐道的读书人的典范,也是道德上垂范当世的人。
品读他的文字,就如同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隔空对话,在倾听一个矢志不移的学者,终身奋斗的故事,他的历史责任感及对人生的态度,其实也是当今社会最欠缺的美德。
与桐城派戴名世或方苞等人相比,他没有在官场上大起大落的悲催经历,他是在正统观念的框囿中,中庸行事,一生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虽然在他的诗文中,偶有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但也是点到为止,绝不作怨天尤人之状。
“百世所述,当世则穷”,尽管一生不幸,命运坎坷不济,但刘大櫆始终都是乐观向上,人生充满着自信,他给后人留下了大量的文学著作,为桐城派在全国的影响,功勋甚巨,
“寥寥空宇今罗雀,兀兀荒台古射蛟”,可惜的是,现在几无人识得刘大櫆了,他的故居和墓茔都荒芜不堪,我看了很多有关他的图片,当地似乎也没有将他当回事,现在连西门庆那厮的出身地,都被当作旅游资源而争论不休的今天,为何这刘大櫆竟如此寂寞,不懂!
刘家周庄刘大櫆故居